精彩段落
白陆故意挑了人少的路走,但是仍然能遇到零零散散的宫女或太监。他们好像并不认识白陆,擦肩而过时,只是略躬了躬身,大概是把他当成了宫里的乐师或者医徒之类的小官了。
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去了,经过一个空旷的白玉石广场之后,周围的建筑陡然庄严肃穆起来,殿门也变得十分高大,四角飞檐格外精致华丽。
只是气氛实在是有些压抑,好像是个非常严肃的地方,别说是大声说话了,连口大气都不敢出,脚步也要放得轻轻的,仿佛发出一点儿动静就会被格杀勿论似的。
白陆谨慎的走上又高又长的白玉石阶,抬头一看,只见面前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大殿,雕梁画栋,龙柱飞檐,即华丽又庄严,在耀眼的日光之下简直就是煜煜生辉。
大殿正中央挂着一个硕大的牌匾,上面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青崖殿。
有点儿耳熟,白陆隐约记得昨天楚崖提过这个词,不过想不起来了。
白陆这个人不太听别人讲话,有些不感兴趣的基本上就是左耳朵进左耳朵出,连中间的脑子都懒得过一下。
青崖殿那高大的门前,还有正中央的台阶两侧,都站着许多的带刀侍卫,足足有六、七十个。白陆不想惹麻烦,扭身打算离开。
没想到他刚一转身,就有一把黑色的长刀突然横在身前,白陆抬头一看,看见了一张面无表情的男人的脸。
侍卫冷声道:“朝堂重地,闲杂人等不可擅闯。”
白陆:“所以我这不是准备走吗……”
侍卫想了想,仿佛非要揪出个错儿来似的,又道:“朝堂重地,不许衣冠不整。”
白陆都气笑了,他张开双手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我穿得很正常吧,胳膊腿都没露出来,我要是穿个背心裤衩,你们古代人是不是要把我放火堆里烧了?”
侍卫瞥了他一眼,“腰带,不是那样系的。”
白陆愣了愣,低头一看,他的腰带就是随便在腰侧绑了个捆,系住就算了,难不成还非要他这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系个蝴蝶结吗?
白陆心里莫名的烦躁,张口反驳道:“我就爱这样系,怎么着?我爱怎么弄怎么弄,就算把腰带绑脖子上又关你屁事!”
侍卫认真的摇了摇头,“不可,会窒息,且难看。”
“??”白陆气不打一出来,声音也高了不少,“你有病啊,谁会真的把腰带绑脖子上,上吊自杀吗!听不出来我刚才是在讽刺你吗?!”
侍卫英气的浓眉紧皱起来,再次训斥道:“朝堂重地,不可大声喧哗。”
白陆这种人,就是受不了这种驱使命令的语气,越被斥责,就越要跟他对着干,故意提高音量:“我怎么大声喧哗了,什么算大声?这样?!还是这样?!!还是这样?!!!”
总之一调比一调高,一声比一声大,远的近的几十个侍卫全都听得清清楚楚,恐怕青崖殿里正在商议政事的群臣也都听得八九不离十,估计也正纳闷呢,好好的上着早朝,哪来的配乐啊。
侍卫脸都青了,立刻伸手去捂白陆的嘴。
白陆啪的一下打开他的手,“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正说着,忽然听见殿门口一阵小小的喧闹,白陆扭头一看,是楚崖出来了。
只听那边哗啦啦的,侍卫们顿时跪了一片,单手撑地,垂着头,毕恭毕敬的道:“陛下圣安。”
白陆旁边的侍卫也单膝跪在了地上,白陆却没动,鹤立鸡群一般,纹丝不动的站着那里,警惕的视线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上了楚崖的眼睛。
就算是讨厌,白陆也不得不承认楚崖魂穿的这副身子实在是太完美了,先不论相貌如何,光是这身材就已经足够让白陆嫉妒了。
即使是宽松的玄色宫服也无法掩盖的宽肩窄腰,还有修长有力的双腿,以及昨晚白陆亲眼看到的肌肉线条、切实体会到的惊人的力量。被他抓到的时候完全挣脱不开,就好像那十根手指是铁钳做的。
白陆前世再怎么说也能勉强跟楚崖打个平手,可现在呢,兴许能和他的一根手指头打个平手……
再加上楚崖现在的相貌和从前有几分相像,名字也一样,白陆有理有据的怀疑:这人说不定是楚崖的祖先!
虽然白陆平时骂人偶尔会蹦出‘操/你祖宗’此类文明问候语,但现在看来,实际上是白陆他被楚崖操了,还要被楚崖的祖宗操,还有没有天理了?!
白陆光是自己脑补着,就把自己给气着了,火气蹭蹭的往上窜。眼见着楚崖向他一步步走过来,立刻全身戒备了起来,像只藏在灌丛里的野狼似的,狠狠的盯着他。
身旁的侍卫见他站着不动,迅速起身压住他的肩膀,急促的道:“无礼!快跪下!”
白陆正在火头上,随手推了他一把,“别扒拉我!”
侍卫脸上没什么变化,手上略微一使劲儿,直接把白陆压了下去。
白陆腿一软,被迫跪在地上,膝盖一接触到地面,就火冒三丈的骂道:“有病啊你!干什么?!”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然而这侍卫力气极大,一只手仿佛有千斤重似的,死死的压在肩头。
不多时,楚崖已经走到了跟前,白陆被迫仰头去看他,而楚崖也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这时候白陆才忽然意识到,两人的身份已经天差地别,楚崖他高高在上、权势滔天,而他白陆呢,却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掌握在手中。
这种卑躬屈膝的姿态让他心里很不舒服,也有点儿畏怯,于是眼神便凶狠了起来,却有些色厉胆薄的意思。
楚崖知道他不高兴了,用眼神示意侍卫放开他。
侍卫的手一松开,白陆立刻站了起来,用力拍了拍膝盖上的土,顺势踹了那侍卫一脚,“你们自己爱跪就自己跪,非扯着别人算怎么回事?!”
楚崖无奈的劝道:“好了,别生气,我在里面就听见你的声音了,你来这儿干什么,来找我?”
“谁闲得没事找你啊,你们皇宫这么大,又没个路标,我走着走着就到这儿了。”
白陆懒得跟他浪费口舌,转身就想走。
楚崖抓住了他的手臂,温和的道:“既然来了就进来陪我一会儿吧,还有半个时辰就下朝了,到时候一起去吃午饭。”
白陆怀疑的看着他,又看看不远处的青崖殿和守备森严的侍卫,“那地方能随便进?”
楚崖笑了笑,“没关系,外面太阳太晒,你进来歇一会儿。”
于是在庄严肃穆的青崖大殿之内,白陆随意的坐在龙椅旁边的美人榻上,背靠着软和的金丝刺绣抱枕,一边百无聊赖的翻着话本,一边磕着五香瓜子。
而他们敬爱的陛下却丝毫不恼,就跟没看见他这大不敬的举动似的,淡然的和群臣商议着国家大事。
群臣目瞪口呆、呆若木鸡、鸡犬不宁——总之就是震惊得大跌眼镜,如果这个朝代有眼镜的话……
望月楼的小公子坐在龙椅之侧嗑瓜子的轶闻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皇宫,没人知道这个才进宫几天的琴师怎么会忽然得到如此盛宠。
龙椅之侧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只有皇后才有资格坐的位置,就算是后宫最有名望的贵妃娘娘,也不能染指半分。
就是这么一个被后宫女子捧上神坛的位子,竟然让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给坐了,还,还在坐在上面嗑瓜子?!简直是不可理喻!
但也有好事人猜测,莫非陛下是打算立男后?因为自打两年前开始,陛下就不再宠幸后宫的莺莺燕燕,当时众人还有些微妙的猜测。
可现在这个林公子夜里都是宿在白鹿宫,而且似乎还被临幸了——白鹿宫的侍女亲口说的,那天早晨林公子是顶着满脖子的吻痕起来的。
一时间,别人看白陆的眼神都变得神秘莫测起来,好像在暗戳戳的揣摩着什么暧昧的事情。
白陆气得牙痒痒,趁着屋里没别人,一把抓住楚崖的衣襟,恶狠狠的质问道:“你是故意的吧?!你明知道那个位子只有皇后能坐,还引诱我进青崖殿,还让我坐在那上面,你是不是有病!”
楚崖真诚的望着他:“抱歉,我不知道那个位子是属于皇后的。”
“少扯!你在这儿呆了两年了,你不知道?鬼才信!你知道现在宫里都在传什么吗,她们说你要立我为妃,你知道这对一个硬汉来说是多大的侮辱吗?!”
楚崖平静的等着他发泄完,然后冷不丁的反问:“这样不好吗?”
白陆一愣,显然没想到楚崖会这样问,他皱着眉,“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话无异于说你捅了我一刀,还微笑着问这样不好吗,你可以上天堂享福了啊?
白陆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楚崖的脸,“你是不是发烧了啊,怎么净说胡话?我们已经分手了懂吗,谁愿意被别人乱传和前男友的绯闻?”
楚崖淡然自若的看着他,不紧不慢的道:“你之前也说过我们扯平了,楚绅害死了你的母亲,你也害他进了ICU,你骗了我三年,我也……”
楚崖稍微停顿了一下,脸色有些异样,“我也向你开了一枪,既然都扯平了,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开始?”
白陆震惊了,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楚崖是如何把这一堆狗屁不通的胡话讲得有理有据的,白陆要是脑子再傻一点儿,保不准还真就信了。
“……”白陆一时间无法组织语言,只好抬起手示意楚崖先闭嘴,他按住胀痛的额角,有点儿混乱也有点儿抓狂,好像跟楚崖讲不通似的。
“我说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你是不是变态啊?!”
显然对于‘扯平’这个概念,俩人有不同的理解。
白陆想的是两人互不相欠,从此再不相见,作为一个合格的前任,应该像死人一样消声觅迹,绝不诈尸。
但楚崖却不是这样想的,他觉得扯平了之后,所有仇恨因果就全都消除了,那我们为什么不快乐的重新开始谈恋爱呢。
“总之不是你有病就是我有病,你有病的可能性更大!”
正如白陆所说,楚崖脑子里某根神经可能真的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属于半只脚踏进变态行列的那种。
而且楚崖是那种冷漠到可以轻易化解仇恨的人,白陆一刀把楚绅送进了重症监护室,但楚崖并不在意这个。
说到底,楚家是利益至上的家族,父子之间感情非常淡薄,再加上楚绅的行为做派也实在是无法恭维,楚崖骨子里是没有亲情可言的。打个不恰当的比喻,楚家跟最是无情帝王家也没什么区别了,楚崖能轻易适应皇宫的生活,跟自己的成长环境也有很大关系。
楚崖恨的是,白陆对他的利用和欺骗,可是现在想想,只要白陆留在他身边,那些也不算什么。假的?假的你也得给我留下!
——是的,楚崖的思想就是如此的不正常。
白陆深深的吸了口气,勉强压抑住心底暴躁的情绪,竖起一根手指狠狠的指了指他,“总之你快点儿管管那些谣言,别让他们乱说了。”
楚崖似乎很无能为力似的,摊了摊手,“后宫女子生活无趣,所以就喜欢在茶余饭后闲聊这些,我也管不了。”
“后宫?”白陆微微睁大了眼睛,“你居然真的有后宫?操!真羡慕…不是,真可恨!”
楚崖假装没听见白陆真实的心声,淡淡的笑了笑,“我来的时候,后宫里妃子已经不少了,我本来想遣散的,但朝中老臣说,楚王朝流传下来的规矩是只有立了皇后,才能遣散后宫,总之后宫就是必须有人。”
“……”
白陆现在已经对‘皇后’这俩字过敏了,一听就浑身发毛,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不耐烦的道:“我要搬出去住,反正不能和你住一屋了,要不然别人老说闲话。”
此话一出,楚崖眼里顿时闪过几分冷冰冰的不悦,但他很快便垂下眼帘,掩饰了过去。
“好吧,那今晚你在隔壁睡。”
白陆倒是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虽然他本来计划的是能搬出白鹿宫,对逃跑更有利。
不过能搬到隔壁也算不错了,白陆跟楚崖处了三年,很熟悉他的眼神,知道他已经不高兴了,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最好还是别得寸进尺。
当天晚上,侍女们果然把隔壁的卧房收拾了出来,楚崖大概是忙于政事,也没来打扰他。
半夜三更,白陆没睡觉,在卧房里满屋子的乱翻。
他想找找那个装有毒药的香囊放哪儿了,那危险的‘定时炸弹’最好还是一起带走,然后在荒郊野外随便挖个坑埋了比较好。
从此以后不管什么刺客什么楚崖,什么烦心事儿都往边上靠,上辈子过得苦,他这辈子要潇潇洒洒、快快乐乐的活着。
不过白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香囊,大概是被侍女和衣服一起收起来了。这时候再去找她们要,恐怕会节外生枝,引起怀疑,白陆想了想,决定还是不管了,先跑了再说。
他特意换了身黑色的衣服,用绸带把宽大碍事的袖口束起来,然后趴在桌上写了一封辞别信:
“海阔凭爷浪,天高任我飞,走了,别找我,找我我就骂你。”
一句瞎改的古诗词,算是用尽了他本来就不咋丰富的文化储备。
白陆用茶杯压住字条,又跑去门口,从门缝看了看外面守着的太监和侍卫,然后他轻手轻脚的关好门,走到床边,用被子和枕头伪装出床上有人在睡觉的假象。
床帐上那个手指大小、状似桃花的玉带钩似乎挺值钱的,白陆随手解下来,塞进了自己衣兜里,顺便把薄如蝉翼的床帐放了下来,隐隐绰绰的遮掩住床内。
做完这一切,白陆长出了一口气,用手指拨开额前的碎发,目光变得坚韧起来,转身从窗户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