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不知道游了多久,方亭历不敢停歇,他并未原路返回,而是特地向西边游去。
西边山多,层峦叠嶂,只要进入山里,藏身就容易得多。
夜晚的河水冰凉,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血腥味,两国交战,不知苦了多少黎民百姓。
方亭历奋力游着,手脚失去知觉版惯性地摆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抓回去。
“师兄?师兄?”
方亭历眼皮一动,入目是刺眼的阳光,他在昏厥中就听见有人一直唤他师兄,恍惚间还以为是向霄抓住他了,梦魇中他拼命想要挣脱,但却怎样都做不到。
“师兄?你醒啦!”
“狗宝?怎么是你?你还活着?”方亭历聚拢目光,见到的却是他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小师弟。
“呜呜……师兄,你终于醒了,呜呜……”狗宝也才十一二岁的年纪,穿着破旧的还挂着血的衣衫,面容灰扑扑地,可见是受了多大的罪。
方亭历习惯性地拍拍狗宝的背,刚想说话安慰他,就剧烈咳嗽起来。
”师兄你别说话了,你喝水。”狗宝手忙脚乱捧起一边的水壶递到方亭历嘴边,“师兄,你发烧了一夜,我都吓死了。”
方亭历喉咙痛到喝水都难以下咽,抿了两口润润嘴唇,然后道,“狗宝,师傅他们……”
说到这,刚刚止住哭泣的狗宝又抽噎起来,他破口大骂道,“向霄那个狗娘养的,他忘恩负义!师傅待他那么好,还有二师叔三师叔他们…他们都被向霄杀了!我一定要宰了向霄给师傅报仇!”
再次听到这个消息方亭历已经麻木,这短短十几天的日子,却让他的世界天翻地覆。
曾经美好的师徒和睦,他和向霄的深情厚意都是假象,原来撕开丑恶的嘴脸只要一瞬。
“噗……”
方亭历吐出一大口血,眼前发晕,但思维却逐渐清晰。
“狗宝,我们这是在哪。”
狗宝见师兄吐血,懊悔得不成样子,又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在五岭,师傅让我来找你,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只好跟着一只南国的军队,前日在五岭山外遇上了北国的伏兵,我慌不择路逃了进来,这里的山好高好多,我一路爬一路走,也不知道走到哪里,昨晚听到水声看到这里有河,水面上飘着一个人,走近了看才知道是你!”
狗宝抽噎两下,接着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师兄。”说着又哭了起来。
方亭历越听越心惊,心道自己昨晚在狄河躲避追捕,最后竟是乏力晕厥过去。
还好应该是被湍流冲进了山里的支流,被同样逃难的狗宝看到,才有幸逃过一劫。
接着,他又沉声道,“狗宝,你告诉师兄,既然向霄…向霄他屠了宗正派,那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我是被师傅救出来的。”狗宝蹲在一边,失神的样子让方亭历看了难受,他是宗正派最小的弟子,从前哪样不是大家公子作派,几时吃过这种苦徒步爬了好几座山头。
狗宝接着说,“师兄,你和向师兄,不是,和向霄狗贼下山那一日,凌将军就来了,起初我以为是朝廷又有事找师傅,就没太在意。”
“可没想到,到了晚上,师傅的院子突然着火,接着向霄就带着一队人马冲了进来!我跟着师兄们去救火,却不想二师叔三师叔都中毒倒在了师傅院子里,师傅不知所踪。”
方亭历听得心里一紧,不觉追问,“然后呢?”
”然后向霄就带人冲了进来,放火杀人,我们匆忙逃下山,却不想山下也全是伏兵!”
方亭历心惊,凌将军是朝廷和宗正派的纽带,他为何无故出现在宗正派,向霄这么多兵马又是从何而来。
狗宝接着道,“我看死了好多人,我害怕,就逃去后山师傅闭关修炼的洞里,我看到了师傅!师傅一直在吐血,我想带着师傅一起逃出去,可师傅只让我快跑,然后来找你,我刚进暗道不久就听见向霄来了,我不敢多留,一直跑到暗道深处,在暗道里藏了五天才敢从另一个出口出来,一路上荒无人烟,到处是浮尸饿殍,后来看到一队南国军队,我偷偷混入其中,想着能不能打听到你的消息。”
听到这,方亭历打断他道,“你说一路上都是死尸?”
方亭历一路上被关在马车,不知道外界竟已乱成这等景象,南北国相安无事了几十年,虽偶有摩擦,但都只在边境相互试探,何时出现过这样的惨状。
狗宝回答道,“是的,我在军队打听到的消息,不仅宜城,宗正山两侧的偕城、卫城全被北国军占领。”
狄河边全部三座城池?!
“不仅如此,听说北国军在南国有内应,渡河异常顺畅,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三城,在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乱得太快导致城内趁火打劫的不少,一时间流民草寇两国军队兵荒马乱。”
方亭历疾声道,“那朝廷呢?朝廷就没出兵驱逐外寇?任由这三座城池变成人间炼狱吗?!”
狗宝被方亭历突然的火气吓一大跳,嗫嗫道,“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南国朝廷,最重要的兵力,不就是我们宗正派吗?”
方亭历狠狠用手锤着地面,无奈地叹了好几口气,他说,“狗宝,扶我起来。”
狗宝听闻立马凑近方亭历,托住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扶起,“师兄你还发着烧,我们要不再休息一段时间吧。”
方亭历躺着被太阳晒了这半天,外衣已经半干,内衫却还是潮湿,他让狗宝帮他把内衫脱掉,只着外衣。
狗宝帮他穿衣服时,看见他前胸腿间密密麻麻的红肿伤痕,却也不敢说什么,只默默地将内衫抱在手里。
“走,我们去都城。”
收拾好衣服,方亭历感觉轻松不少。
他知道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回到都城,让天下人知道宗正派还没灭绝,利用宗正派昔日的影响力振奋人心,最起码得抵御住北国下一波的攻势,让灾难停留在宜偕卫三城。
前几日方亭历和狗宝始终在五岭山内打转,这里的山太多,又错综复杂,碍于方亭历的伤情二人不敢走的太快,期间方亭历又反复发热了好几次,还要安抚心慌意急的狗宝。
到了第四日二人才到了附近的一个小村庄,这个村庄太偏僻的缘故,似乎没有太被战乱波及到。
此时方亭历的发热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多年习武身体底子好,除了蟾酥毒留在体内的余波,使得他还是无法聚气运功。
“狗宝,我们在这里歇息一晚吧。”
方亭历带着狗宝走到村子边缘的一户农家外,屋子里亮着灯,狗宝上前去敲了敲门。“有人在吗?”
敲了一下,两下,三下,都没人应,狗宝纳闷,回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方亭历,方亭历也疑惑,而且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就当方亭历要开口叫走狗宝时,屋内有人应声了,“谁啊?”
听声音是一个孩童,狗宝答道,“小童,我和家兄逃难路过此地,可否进来讨杯水喝。”
那孩子顿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爹娘要我别放别人进来。”
方亭历知晓如今时局混乱,如此嘱咐也是情有可原,正要开口叫走狗宝,狗宝又道,“小童,你是一个人在家吗?你爹娘呢?”
“爹娘上山采药去了,哥哥,你应该不是坏人吧。”
狗宝哄道,“哥哥和大哥哥都不是坏人,小童可否让哥哥们进来呢?”
里面没了动静。
方亭历想着实在不行再找一户休整,不料门却开了。
从里面探头出来一个小孩儿,约莫着七八岁,看着嫩生生的,看样子这家夫妇把孩子养的很好。
他开口,脆生生地,“哥哥们,你们悄悄进来,不要我爹娘发现了。”
狗宝凑过去,发现这小孩才到他肩膀处,不由乐了,他好久没见过比他更小的了,他摸摸小孩儿的头,却被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狗宝也不在意,回头去拉方亭历。
方亭历看到这小孩儿黑溜溜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接着小孩儿笑了,跑过来亲亲热热拉着方亭历的手。
“大哥哥,你生病了吗?快进来。”
狗宝看着自己摸空的手,纳闷地挠挠头,他看着这小童熟练地带着方亭历到桌边坐下,倒好粗茶,又殷勤地过去摸方亭历的手腕。
“大哥哥,我和我爹学过一点医术,我来给你把把脉吧。”
方亭历直觉就要把手抽回来,他如今身中蟾酥毒,脉相不稳气息混乱,怎么看也不像是寻常遭受战乱逃难的普通百姓。
却不料这小孩儿力气挺大,不觉间已攥紧了他的手腕,“大哥哥,你的手好烫呀,我去给你煮点治发热的汤药。”
说着就拉着狗宝去另一边捣药,方亭历摩挲着手腕,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小童怕是说出来唬人的,不是真的会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