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等。”
“等谁?”
“一只鸟。”
聂怜光挠挠头。
为什么这家伙说话越来越难懂了?
下一刻,聂怜光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真的来了一只鸟。
搞什么啊喂!
他眼睁睁看着那只鸟从一个点越变越大,最后——随着“轰”的一声巨响,院子里刮起一阵强烈的风,飞沙走石,迷得眼睛都难以睁开。
“咳咳咳这什么玩意啊……”
谢从容冲它招招手。巨鸟收起翅膀,乖巧的走到他身边,低头亲昵的蹭了蹭他。
聂怜光:“你养的?”
谢从容摸了摸巨鸟的喙,道:“我养在沧海一粟的,可能有鹏鸟的血统,所以长得很大。”
“哦,它有名字吗?”
“小小。”
“……”
“我捡到的时候它只有一点点大。”谢从容也知道这个名字现在看起来有点离谱,无奈道,“它听惯了,只认这名。”
聂怜光也想摸一摸。小小瞪了他一眼,乌溜溜的眼珠子中透着不善的神色,张开嘴,发出一声警告意味的鸣叫。
谢从容按了按它,道:“你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小小偏过脑袋,露出思索的表情。然后,聂怜光就从一只鸟身上看到了名为震惊的情绪。
聂怜光:“???”
小小真的很震惊。
它对谢从容“啾啾”两声,似乎在询问。谢从容点头,它更震惊了。
小小再看聂怜光时,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弯。它抖抖羽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蓬松可爱一点,蹦到聂怜光跟前,蹲了下来。
聂怜光茫然:“它、它什么意思?”
谢从容:“它让你骑上去。”
这,怎么上去?聂怜光为难的看着它。
小小似乎等的急了,用喙勾住聂怜光的腰带,一甩头,直接把人甩上了背,然后呼啦振翅,冲上了云霄。
聂怜光尖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放我下去——啊——!!!!”
他被迎面狂风吹得东倒西歪,紧紧抓着小小的羽毛,在仅剩下的那点可怜的清醒中勉强想道:谢从容养出来的东西怎么都跟他一个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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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之前遇到了一点小问题。
小小很委屈。
它不就是在空中像只快乐的小麻雀一样翻滚了几下吗?
聂怜光趴在地上呕得昏天黑地且表示与此鸟不共戴天,死活都不肯再次爬上鸟背。
谢从容沉思半晌,道:“你恐高?”
聂怜光面色发白的从地上爬起来,有气无力道:“我晕鸟。”
“那你自己御剑跟在后面?”
小小虽然瓜皮,但飞得是真的快。聂怜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追得上这只破鸟。他犹豫片刻,道:“你让它飞得稳一点,慢一些。”
谢从容满口答应。
……
须臾,万丈高空上传来聂怜光声嘶力竭的悲声控诉:“骗子!!!骗子——!!!!”
夜色渐临,山林镀上了一层银霜,清亮的山溪在月色下光洁如丝带,在某处隐约缀了一点红宝石般的光。
谢从容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树枝,取下一串烤肉,送到聂怜光嘴边,道:“不吃吗?”
聂怜光半蜷着靠在一块溪石上,脸色难看。
“不太舒服……不吃了。”
“鹏鸟速度虽快,却不能飞的很稳,你头一次乘坐难免不习惯。明日还是走上一段……”
“不行!”聂怜光心急火燎的一下坐起来,拿过一串烤肉胡乱啃了几口,“我没事的,不要耽搁了……呕——”
谢从容:“……”
聂怜光去溪里吐完了,回来继续半死不活的躺在石头上,欲哭无泪:“我真没事……”
谢从容忽然道:“张嘴。”
聂怜光:“?”他还是听话的张开了嘴。
嘴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温热细腻,还有一点点铁锈的味道。
他一愣,随即像触了电似的猛地直起身。
篝火忽明忽暗的跳动着,夜虫孜孜不倦的低鸣一瞬寂静,四下无声,就连潺潺水声也自耳边远去。
谢从容神色淡淡,撇过头去,耳尖有一点发红。
聂怜光瞠目结舌,无意识的舔了下口中含着的那截白玉般的手指。
谢从容眼皮子一跳,面无表情的收回手指,起身去了溪边,看似镇定,然后差点绊了一跤。
等他回来聂怜光还是一脸呆滞,没回过神来:“那个……”
谢从容:“还难受吗?”
聂怜光:“唔,好像没那么难受了?”他眼尖,看见谢从容的食指上有一道浅浅的伤口。
谢从容把手缩回了袖子里。
“刚才是……血?”
“嗯。”
低低的虫鸣又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长长短短的,重新编织起了夜色下的宁静。聂怜光忽然有点紧张,左右望望,道:“没有别人知道吧?”
“知道什么?”
“你的血有特殊之处。”聂怜光压低了声音道。微微紧张之下,又生出了一小簇被分享了秘密的雀跃激动,“对不对?”
谢从容拇指摩挲过那道浅浅的伤痕,垂下眸子,道:“在荒界,这是常识。”
聂怜光:“???”
“凤凰的血对于白龙一族来说,是大补之物。”谢从容道,“相传在几千年前,白龙族的王遭受意外生命垂危,他们便闯入凤凰祠掳走了那一代的凤凰祭司,将他囚禁在地底深处,日日取血,最后血尽而亡,连涅槃之火都不能燃起。那是凤凰一族的屈辱。”
“和凤凰族依靠神木传承不同,白龙的血脉与生俱来,随着天赋和年龄逐渐醒来,化龙成王,千百年才得一个。若是失去了王,整个族群都会元气大伤,慢慢衰落。那时候白龙王伤势过重回天乏术,最终还是死了。凤凰族的燎原怒火紧随而来,誓要将白龙族人屠杀殆尽。那一日,整个沉霜湖都染上了血色,白龙一族几近灭族。到今日,已销声匿迹。”
林间溪畔,再度陷入死寂。
这段浸透鲜血的过往,只那么几句话,便重得难以承受。
聂怜光眉毛高高挑起,道:“你说过,我也是白龙族人。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还记不记得你提起过我身上的香味。”谢从容望着漆黑的山脉轮廓,声音仿佛从极为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一点点的不情愿,“那是凤凰魂魄的味道,只有血脉开始觉醒的白龙族人才能闻得到。我不曾想到来的如此之快,或许你很快就会记起一切,到那时,我……就该离开了。”
“那你是凤凰族人,对我为什么没有任何防备?”聂怜光抓起一串烤肉咬了一口,含糊道,“不怕哪天我突然记起来,对你不利啊?”
谢从容笑了笑。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怎么说呢——我对你,实在很难生出什么防备之心。”
聂怜光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很舒服。
他默默吃完了手里的烤肉,把树枝往火堆一丢,拍了一下谢从容的肩膀。
谢从容一怔,从远山边挂着的月亮上收回目光,偏头看他。
“你帮了我很多。”
“……”
“我看起来像是会恩将仇报的人吗?”
“不……”
“那你在担心、不对,你在害怕什么?为什么我一旦恢复记忆你就要离开?是觉得我会对你不利么?”
“我并非……”
“我承了你的情,便会记在心上。这份情里面没有什么白龙凤凰,也没有什么恩怨纠葛,与你我是谁都无关。你要想害我,我早死了。”聂怜光认真道,“所以不论以后我记起了什么,身份立场又变得如何,我一定还你一份同样干干净净的恩情。”
他的眼神澄澈得仿佛沉霜湖里尚未染过血的冰川。
谢从容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攥了起来。
他忽然后悔了。
后悔自己这么草率的出现在聂怜光面前,又无心得到了些信任和善意,却心知注定会再度失去。
不如不见。
“……谢从容,谢从容?喂,你在听吗?”
“啊?我在听。”
“你真的有在听我说话?”聂怜光表示怀疑,“怎么更加愁眉苦脸了?”
“嗯——”谢从容正准备说点什么搪塞过去。
聂怜光又拿起一串烤肉,似是无意道:“谢从容不是你的真名吧?”
……
他一窒。心脏在这一刻疯狂跳动起来,耳边响起自己陡然急促的呼吸声。
当时的脸色一定相当难看。
“你没事吧?”聂怜光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没、事。”
“我只是想,以后你若是回了荒界,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该怎么找你啊?”聂怜光带着一点天真的理所当然,歪了歪头道,“所以哪天你要是走了,能不能走之前把真名告诉我?”
“……好。”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又经历了两日半死不活的晕鸟之旅,一道漆黑笔直的石壁远远出现在地平线上。
这石壁生的诡异,其上的纹理脉络竟同蛇类的鳞片般层层叠叠,鳞片的缝隙之间垂挂着绛紫色的宽厚藤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活物。
石壁前是绵延百里的乱石荒漠,裸露出一具具不知是什么遗留下来的庞大骨架,黑鸟三三两两并排站在白骨之上,滴溜溜转着鲜红的眼珠,低头啄食几缕腐肉,扑扇两下翅膀,一伸喉咙朝天发出嘶哑难听的叫声,瘆人至极。
离石壁稍远的一些的乱石堆里,插着一块歪歪斜斜的破烂木牌,上面的字七歪八扭,勉强能辨认出写的是“擅入者死”。
“到了?”
“就是这。”谢从容来到石壁跟前,打量了一下,走了进去。石壁荡开一层涟漪,藤蔓自动朝两边分开,像是在欢迎他的到来。
“等等!这是什么……”聂怜光还是有些迷惑,但眼见谢从容已经不见了。他只能咬咬牙,抱住脑袋朝着石壁一头撞了过去。
眼前仿佛掠过一缕微风,腐臭的浑浊空气轰然炸裂开来,熏得他差点吐出来。
“这是……境外边界?”
黯淡的天空下,远近的景色都浸泡在一片灰蒙蒙的雾霭之中。无风也无云,仿佛几百年不曾有人踏足的死地,生机灭绝,糜烂腐朽。
谢从容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一幅景象,眉头微蹙,掩住口鼻,道:“往里去应该会好些,那些诡域之人总不能活在这种地方。”
“那便去看看。”聂怜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石壁早已消失无踪,“只是,我们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据说矗立在人间的那面石壁,只隔绝诡域之人的进出。我也是第一次来到境外边界,不曾想到进来之后石壁就会消失。”谢从容瞥了眼身后的灰色雾气,倒不是很担忧,“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聂怜光一脚踩在了污黑的湿泥上。
只听一道令人不太愉快的“噗叽”声从鞋底传来,竟隐隐有陷下去的趋势。
“噫!”聂怜光赶快把脚收回来,在石头上蹭掉,“好恶心……这还是沼泽?”
“应当不是。”谢从容俯身看了看,“只是腐烂的东西堆积的太厚了。”
聂怜光:“……”
这么一说好像更恶心了。
“退后些。”谢从容将他往后拨了拨,对着灰色迷雾一挥袖。白色的火焰刹那从袖中呼啸而出,以烈焰燎原之势迅速向前方蔓延出去,声势浩大,将凝滞的雾气一通乱搅,在黑泥之上铺开了一条纯白色的坦途。
“走吧。”
聂怜光跟上去,道:“这也太——夸张了。”
谢从容:“我只是不想弄脏鞋子。”
这片云梯崩毁所形成的地域似乎有着无限大的空间,离开灰雾缭绕的腐烂之地,放眼望去,裸露着红色土壤的贫瘠沙土绵延着与天际相接,人间的太阳仿佛被一层薄纱阻隔,光线朦朦胧胧,三两丛黄焉焉的杂草稀稀拉拉的活着,极目远眺竟看不到一丝一毫的人烟。
起先聂怜光还有些新奇,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到后来渐渐麻木于一成不变的景色,话也不想说了,像被风干了的果子,沉默无言的跟在后面。
正当他以为这片荒凉的大地不会再有什么变化的时候,远处隐隐绰绰显出一个城镇的轮廓来。
谢从容舒了口气,道:“今晚我们不必露宿荒野了。”
聂怜光惊讶:“你一声不吭的带着我埋头走,原来也是不知道路的吗?”
谢从容回头,无辜道:“我也是第一次来到境外边界,为何会认路?”
聂怜光噎住。
确实很有道理。
但他笃定朝着某个方向走的模样哪里像在乱走了??
谢从容好似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靠得住?”
聂怜光诚实的点头。
“你想错了,现在改还来得及。”
“……”
聂怜光已经连腹诽都想不出什么词儿了。
有人会这样大大方方的承认这种事吗?好像还有一丁点小骄傲??
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