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塔姆尔听闻乔逐衡被抓后第一时间集结了自己的精良军队准备向着庆南关进发。
雪天不利于行军作战,塔姆尔的决定遭到了极大的反对,但他是这个小小西夷部落唯一的领头人,再多不愿意也不能动摇他的决心。
军师开始很委婉地表示不需要为了乔逐衡做到这个地步,到最后坚决抗命拒绝随军。
“我不明白为了一个汉人做到这种地步的原因,王,你需要说出一个让我们能信服的理由。”
“他是我的兄弟,是我的亲人,他曾救过我的命,救过我们的部落,这几个月他同样为我们的部落做出了贡献,而且如果一定要分汉人和西夷人的话,我身上同样流着汉人的血。”
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让军师认可,但塔姆尔去意已决,集结好队伍留下军师和一些族内勇士,带着大部分人出发了。
塔姆尔永远不会忘记四年前他怀着仇恨和痛苦去进攻贤城的那天,彼时他领导的部落内外交困,几位兄长争夺西夷部落最主要的几块沃土,混血的他不被承认只能带着自己的人离开故土,不料路上遇见了汉人的贩卖队伍,一番恶战后不少女人孩子被抓走,绝望之下塔姆尔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人前往商队去的贤城,他们知道这是必死的一战,但任由自己的妻儿被欺凌是懦夫的作为,西夷的男人生下来就是勇士,犯我者,必究之。
那天守在贤城的是乔逐衡,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不仅是西夷,所有的部族都知道避开这个人的锋芒,传说他凶残无比,凡落入他手中的外族无一不被虐待后斩首,尸身悬挂在营帐上威慑旁人,但悲痛至极的塔姆尔已经全然不顾生死,带着自己不足百人的队伍去攻击守城的队伍。
这场以卵击石的战斗毫不意外输得彻底,但乔逐衡却不似传闻那般凶残,问清缘由后不仅没有责难反而派人制服了贩卖商队,把孩子和女人还给了他们。
——你们不是垣国的敌人,你们只是失去了妻子的丈夫和寻找孩子的父亲,带着你们的家人离开边关,下一次就是真正的战斗了。
乔逐衡说这话是很认真,没有轻蔑或者嘲讽,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
——谢谢您,乔将军,您的恩情我记住了,若有来日,定会相报。
但乔逐衡那时并未把这个小部落的族长的话放在心上,他乔逐衡再落魄也不至于有一天要依附一个外族,就连塔姆尔后来都为自己说的话感到惭愧,谁知道四年后塔姆尔再次见到了乔逐衡。
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将军,而是狼狈的叛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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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淮提起笔,写了两个字又搁笔,脸上不经意泄露了几分忧虑,而让褚淮陷入此种困境的人此时正在院子里悠闲地拿着木棍练习,只短短一晚两人的境况竟一下颠倒了过来。
要说起缘由还是乔逐衡前夜提出的条件引起的——“我帮你们,但我先要回一趟西夷告别。”
褚淮拿不准乔逐衡的目的,只能说需要考虑,乔逐衡听了飞快地用褚淮先前的话做了回答:“这自是需要好好考虑。”
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如果去了西夷无疑对褚淮非常不利,要是有个万一自己丧命事小,牵扯到计划无法顺利进行才真的要命。
关键时刻要是说出自己和乔逐衡的少时关系有希望化解危机吗?
褚淮没把握。
毕竟他小时候带给乔逐衡的可不是什么童年回忆,八成都是童年阴影。
而且此时若是牵涉私情,恐怕不利于往后。
在褚淮思虑的时候乔逐衡已经练完了一套枪法,靠在窗前看着褚淮:“还没想好吗?”
“想好了,但有些后事要交待一下。”
乔逐衡轻笑:“你难不成还怕我在关外对你下黑手”
“不,我怕自己身娇体弱熬不住关外风雪。”
褚淮回答得一本正经,乔逐衡差点笑出声:“你说这话可太没说服力了。”
那么重的伤半个月就好了七七八八,身娇体弱得过于没有诚意了。
“毕竟出了关变数就太多了,还是要做好万全准备。”
“其实也要不了多久,虽然有点远,但要是赶得快年末之前就回来了。”
算算时间也就一个多月,但这种计划外的时间支出让褚淮有些为难,计划谈不上分秒必争,不过意外越少自然越好。
“而且如果我不回去,他们迟早也会找来的,他们的领头人和我是好兄弟,西夷人重义气,我有难他们不会坐视不管,我带的人可还在关外守着,等人都来了庆南关估计不会好过。”
“威胁?”
“没,替你权衡利弊,其实你可以不去的,既然我已经答应回来帮忙,自然一言九鼎,你大可放心。”
褚淮没有应,埋头继续写着信,乔逐衡就趴在窗口看着,这个角度看褚淮又是那副柔弱的书生样子,但吃过亏的乔逐衡绝对不会再被骗了。
“你以前习过武?”
“学过一点,强身健体,尤其当年垣国尚武,后来就放弃了。”
“为什么?”
褚淮把信卷好,随口道:“免得和乔将军争状元。”
“那我可太欢迎了,要是在比武场上可就不会这么便宜你了。”乔逐衡挑了一下眉,“当然,我会怜香惜玉的。”
“那就多谢乔将军手下留情了,”褚淮话锋一转,“我去收拾一下东西,早点启程早点回来。”
两人走得突然,褚淮去给秦桓衣告别时后者还没反应过来。
“这么着急走去哪啊?”
“出了些要紧事,出关一趟。”
“那乔逐衡……”
“我们一起,秦城主不必忧心,另外日后若是有人问起我和徐谯,您就说我们已经命绝战场,只此一言关系重大,还请秦城主施以援手。”
秦桓衣是老臣,即便褚淮不说也明了一些事情的利害,严正应了便不再多问。
为两人准备了些吃食,秦桓衣差人送他们离开,秦桓衣旧病未愈,不能久受风,只能在宅门口嘱咐了几句。
等牵上马乔逐衡有些疑惑:“我这么大摇大摆离开没问题?”
“自然,好在乔将军虽然盛名远传但没几个人认得样子,不然现在还要费心易容。”
“你的语气听起来怎么有些遗憾?”
“没有的事情。”
褚淮一早就安排好不声张乔逐衡的事,不过为了万全准备免得有人认得,褚淮还是留了后手,早早从脂粉铺和绸缎铺要了成套的女装,现在没有派上用场……有一点遗憾吧。
守城的人今天比较少,也是秦桓衣安排好的,两人出关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不必非要跟着我,答应的事我会做到的,出关了可就没得后悔了。”乔逐衡忍不住又一次承诺。
“我并非担心乔将军失信,”褚淮歪歪头,“我舍不得乔将军。”
乔逐衡:“……”褚淮你这是不是演上瘾了。
等跨越城门,乔逐衡仍觉有些不可思议,这经历着实出乎意料,一开始来劫掠时哪里能想到这一切对于褚淮他还是不能全然信任,不过事到如今乔逐衡也只能且行且看,这趟出关正好把褚淮的情况摸摸清楚。
出了城褚淮倒没着急走,折身在城墙上摸索,等了会儿取下来了一块砖,掏出来一七尺有余被白布包裹的物事。
“你这藏得够隐蔽的……”
褚淮把枪背上:“走吧。”
乔逐衡满脸疑问,讶异于褚淮怎么能据为己有的这么自然
午后天又阴了下来,伴着绵密的雪,在远处驻扎的西夷小队远见城门打开,走来了两个骑马的身影,小队一行人当即拿好武器,等近前看见是乔逐衡个个惊喜非常。
“乔将军!”
乔逐衡夹马紧前两步,清点了一下人数:“辛苦了,收拾一下准备返回。”
看见乔逐衡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士兵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只要乔逐衡回来就好,其余的也不重要,大家迅速收拾,也不问乔逐衡在城里经历了什么。
从长庭关带来的部分粮食吃得差不多,回去便是不能停地赶路,走到半路粮食告罄,只能边狩猎边赶路。
褚淮从没有经历过野外生活,晚上野外寒冷乔逐衡把暖和的衣服都给了褚淮:“到时候可别说我阴你啊。”
褚淮被里三层外三层穿成粽子,无奈万分:“怎么敢。”
等点起火大家都围靠在一起,乔逐衡和他们聊时是说西夷语,褚淮能听懂几个零散的词但全句闹不太懂,便安静在一旁烤火等着鹿肉煮熟。
没一会儿油汪汪的鹿就烤好了,其中一个士兵剃了腿给褚淮,后者有些受宠若惊。
“不用这么多,谢谢。”
“吃不完给我,拿着。”乔逐衡帮褚淮接了过来,“直接拿着吃吧,别那么讲究。”
褚淮又低声倒了谢慢吞吞吃了起来,乔逐衡把肉多数分给了旁人,自己拿着骨头仔细把上面的肉吃干净。
看了会儿乔逐衡嗦骨头,褚淮把手里的肉递给对方:“给,我吃饱了。”
乔逐衡失笑,没想到褚淮是心疼他,只是打趣:“你胃口也太小了吧,接下来赶路饿着可没人管你。”
“饿不着,快别舔骨头了,像我们虐待你一样。”
乔逐衡嘿嘿一笑,把骨头从嘴里拿开,捧着褚淮吃剩下的鹿腿大吃。
算时间走了也有一周,但周围除了随山脉起伏的皑皑白雪,多的景色也看不见多少。
看褚淮望着远处乔逐衡道:“再过两座山,就近了。”
“真远。”
“是啊,不过我们这次找的地方比较好,即便没抢到多少粮食,这个冬天应当也没大问题。”
褚淮想的却是另一个事:乔逐衡半路逃离,在风雪最盛的时间越过关口跑到这重山之间到底经历了多少生死险境?
“这一年……你怎么过的”
“养伤啊,然后帮他们迁徙,找粮食,就这样。”
乔逐衡说的满不在乎,把最后一口肉吞下去,满脸餍足。
“当时……你为什么决定逃走?”
乔家军说是乔逐衡收到了内部人的传信,但具体如何那些士兵也并不知晓,坊间传闻千奇百怪,更别提还编出乔逐衡留诗半阙这种戏剧性的场景——乔逐衡几斤几两他褚淮还不知道,能写诗猪都能上树,再说那狗屁不通的词句编出来也真笑掉大牙,竟然还传得那么远。
“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了。”
“都是些场面话,我想知道的是实情。”
乔逐衡用刀仔细把骨头刮光滑,对褚淮笑道:“这个留着,明晚要是找不到吃的可以用来熬汤。”
话题被岔开,褚淮知道现在乔逐衡还不够信任他,便没有追问:“乔将军你可真勤俭节约。”
吃过饭大家围在一起和战马互相倚靠着休息,褚淮这几天没睡好,到夜里冷极的时候伤处还隐隐作痛。
入夜,褚淮感觉右肩又开始疼,缩着身体有些抖。
“很冷?”
是乔逐衡的声音,两人贴得很近,虽然知道是为了暖和,褚淮还是有些不自在。
“还好。”
“别逞强了。”
乔逐衡伸出手把褚淮抱进怀里:“你们这些宫里的人就是娇气。”
这个动作自然无比,褚淮不知道回答什么,只能默默把外套裹紧。
雪夜里不能睡太死,褚淮一直迷迷糊糊的,昏沉了不知多久听见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
一睁眼就看见乔逐衡也睁着眼睛看着远处,雪给他的眉睫镀了一层冰晶,感觉到身侧动静,他低头:“你怎么醒了?”
“有声音。”
乔逐衡点了点头,幅度很轻。
褚淮提醒:“枪在我背后。”
“嗯。”
乔逐衡伸手拿起枪,人一离开褚淮就觉冷风侵入,浑身一抖。
几位西夷士兵随着乔逐衡的动静也醒了,但都没有说话,只听见轻手拿武器的声音。
褚淮没有武器,伸手捏了两个雪球。
乔逐衡:“……你干什么?”
“给你打掩护。”
“……”
雪地映照下似乎能看见乔逐衡忍住笑的侧脸:“有麻烦你躲远点就行,毕竟……关外风雪大,你娇弱。”
“……仰仗乔将军了。”
说罢周围又陷入了安静,只能听见风声和树枝不堪重负抖落雪的声音。
“嘎吱——”
雪地中落脚的声音很轻,间隔比寻常要长。
“嘎吱————嘎吱————”
褚淮细细听着没有多紧张,只要不是什么民间谣传的雪怪,一切好说。
声音步步逼近,大家屏息。
脚步声停了,语气僵硬:“前面是什么人?”
声音艰涩,从雪幕深处传来,只闻声不见人。
乔逐衡没有应话,侧耳细听,对面等了一会儿又继续:“我们并无恶意,雪夜赶路无意惊扰,只求互不干涉,不打扰了。”
踩雪的声音又继续,这次是逐渐变远,乔逐衡上前两步,说了一句话,是西夷语,语速极快。
脚步声停了一下,紧接着迅速向乔逐衡这边来,一个戴着皮毛帽子的人冲破雪幕。
“乔将军!可算找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