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在慕文翰的印象里,庄景闲从小就是个特别听话的孩子。他十九岁那年去过庄雅儒的家,那时候庄景闲还是个刚上初中的小屁孩,长得一张精致可爱的脸蛋,他哥叫他干嘛就干嘛,乖得很,天天围着他哥在那转。
他有一段时间还嫉妒过庄景闲,因为他哥真的太在意他了。磕着碰着破点皮都心疼的不得了。
他知道庄雅儒对他这个弟弟很上心,所以在小庄景闲告诉他,他讨厌女孩子的时候,慕文翰心里那个疙瘩就不翼而飞了。他哥那个德行,不可能会让他走歪路的。不过他还是挺心疼庄景闲的,摊上了这么一个哥哥,但他喜欢庄雅儒,就算再可怜他,那个时候的他,也不会帮他说话,替他掩护那些少年人的心事。
在庄景闲十七岁的时候,也是庄雅儒对庄景闲最上心的时候,慕文翰失口将那件事抖搂了出来。他挺对不起庄景闲的,那之后他一直都现在愧疚之中。因为如果不是他说错话,也就不会让庄景闲那么想杀了他的哥哥,让他受那么多的折磨了。庄景闲大腿胳膊和脖子上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慕文翰至今都没办法原谅自己。
偏偏那小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还傻乎乎地和自己交上了朋友。
毁了他的几年,慕文翰也想尽力地去弥补。
但他也没想到周楚那兔崽子这么快就找上家门了,都不用他费力去找他了。
“阿闲呢?”周楚爬楼梯上来的,还喘着粗气,他布满血丝的眼下是一片乌青,“慕文翰!庄景闲他在哪!”
“酒店。”慕文翰被他抓着肩膀晃得头晕,本来身体就不太好,早上刚醒还有些低血糖,硬生生给他晃得眼前一黑。他甩开周楚的手,扶住额头,“你现在最好不要去见他——”
周楚转身就要走,慕文翰忙说:“你不想知道那三年都发生了什么吗。”
周楚猛地顿住脚步,回头,“什么?”
“我都知道。”慕文翰垂下眼,淡淡地说。
周楚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看着手里一张张的照片,心里揪着疼。周楚这小子比庄景闲还疯,慕文翰怕人一个急眼就把庄雅儒给送上天,提前剪掉了庄雅儒,只剩下照片里面色苍白,头发湿露,浑身伤痕被绑在铁椅上的少年。
视频里少年嘶哑的喉咙再喊不出声音,咿咿呀呀吃痛地张着嘴巴,眼里充满绝望,他的瞳里,映着他的亲哥,庄雅儒。
那个早该死于一场车祸却苟活至今的植物人。
“你......为什么看着却不去救他?”
慕文翰无力地说:“我根本找不到他,就连这些都是后面才找到的。”
“你知道景闲的哥哥吗。”慕文翰问他。“骄傲,冷血,控制欲强。”
“他们兄弟俩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记得你还有在景闲的耳钉上做了手脚,装了窃听器?这点小手段在他们兄弟俩那里的程度基本是弱智的水平。所以景闲在被逮回去第一天耳钉就被他哥摘了,所以那三年,庄景闲对你来说就是毫无音讯,你慌了。你开始疯狂找他,不要命地抽烟喝酒,只因为你找不到他。这些我和他哥都看在眼里。”
“可那是庄雅儒最心爱的弟弟,他不会容忍他的弟弟跟他一样走那样的弯路的,不是歧视,因为他觉得他的弟弟必须正常的活着。”
“......你为什么都知道?”周楚有些震惊地喃喃道。
慕文翰笑了,“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啊。”
“我一直很好奇,让他过着戒同所一般残酷的生活还念念不忘的人,甚至在他哥出车祸的那一天他重获自由的时候,脚还没好利索就出去找你。”慕文翰说,“......能让他这样的人,我还真没见过。”
一时间,慕文翰都分不出,他们到底谁更爱谁。
一个消失三年受尽折磨还依然爱着的人,一个三年一直停留在原地寻找自己的爱人不曾离去过,二者谁更幸福一些?道不清。他们都不是完美的人,却意外地都用自己最坏的那一面来牵制住对方,简直就是天生一对的坏种。但这些能说明他们不爱对方吗?不过是与常人爱人的手法不同而已,毕竟,他们都是残缺的。
这份扭曲的爱,可以抵过所有磨难,可以带过所有的思念。
所以兜兜转转,仍然可以在开始的地方相遇。
他们还是死性不改地爱着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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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文翰心里忽然松了口气,自己也算是完成任务了吧。他站在病房外,静静地看着里面躺着的男人。
他还是没能过心里那一关,还是来看他了。
“怎么这么能睡啊。”
“就算是为了你弟弟,也该醒过来了吧。”慕文翰自嘲般笑了笑,“他现在......算了,不告诉你。”
“你总是骗我,把我骗得彻头彻尾,你说什么都对。”
哪怕只是陪在他身边,继续做他的朋友,慕文翰就知足了。可是为什么,他却连醒过来看看他都不愿意呢......
慕文翰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外面看着,直到腿都麻了,才转身离开。
他可能一辈子都得栽在这儿了,对不起养他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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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了,阿闲。”周楚不停地哽咽着,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能哭,从他看到庄景闲那三年是怎么熬过来之后,他就再忍不住了,他想要看见他,想要拥抱他,亲吻他。“我们不闹了好不好,别再折磨我了......”
“我知道你听得到......能不能理理我......”
“咔哒。”
周楚愣了愣,猛地回头——他的阿闲,正站在门口,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可是早就红了眼。
他强忍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要栽在这个人的身上。无数次了,他永远都是不停地妥协,向自己对他的感情妥协。
庄景闲喜欢折磨人的过程,不论是精神上的折磨,还是身体上的折磨。他和他哥一样,骨子里都是副贱样儿,三观败坏,十分不堪。除了天生对庄雅儒的畏惧,所有的事上,他都一直是处于上风的主导者,却因为周楚而破了样,无数次为他破例。
他根本舍不得折磨这个人,到今天,他觉得一切都已经够了。他总觉得,三年以来只有自己在不停的思念他,可当陆妄找上门时,告诉他周楚这三年快要把自己过废了,基本上每周都有三四次会拉上他去喝酒,每次都没喝醉不回家,嘴里念叨的都是庄景闲,喝到吐,吐到哭。
屋子里所有的地方都是庄景闲,家里摆满了的都是他自己画的庄景闲,画布上从没有过别人或别的事物出现过。
可是身为主人公的他,却不在他的身边。
周楚其实一直都在找他,而且什么方法都用过了,可是都没用,庄雅儒将他保护得太好,根本找不到。
周楚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除了画画,就是画画,饭也不做,外卖点了也不吃,每次陆妄去他家都会看到他孤零零地窝在沙发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眸都是暗沉的。
可能这些......就都是他一直愿栽的原因吧。
庄景闲终于知道,愿来自己的患得患失,不过是自己多想,其实比起他自己,还有人比他更受折磨。
思念一个人的时候却见不到,无疑最痛苦不过。可他们二人却天天都承受着这样的痛。
为什么总是最亲近,互相挂念的人,总要彼此伤害呢?
人生短短几十年,却都要把时间浪费在伤人心上,何苦。
他再不想离开他,他心想。
“周楚......”庄景闲终于释然一笑,此刻他甚至觉得,他哥就算是诈尸来找他他也不会有任何触动了。他弯着眼睛时,泪也顺势掉了出来,他走向周楚,向他伸开双手:“我回来了,再也不会走了。”
他的周楚,再也不会因他而哭了。
“牙齿有时会咬伤舌头,
眼睫毛偶尔刺进眼睛,
我们存在互相伤害的可能,
却无法将彼此舍弃。”——蔡仁伟《伪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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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周楚抱了庄景闲好久,好久。
“庄景闲,我们好好的,不闹了......好不好。”周楚许久闷声说。
“不闹了。”庄景闲轻声说道。“我不会再离开你,我特别......想你。”
他终于说出口。
“好......”
庄景闲一直以为周楚没心没肺,除了上学时那次的那个疯婆子闹事他失态之后,就再没有过了。庄景闲没见过抱着他哭得喘不过气的周楚,发了疯那样恳求他回来。那一瞬间,庄景闲是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的,而他想要的答案早就得到了。
“阿闲......”周楚没再哭了,只是他脸上还印着泪痕,显得人有些憔悴。他伸手轻轻捏了捏庄景闲的脸,仿佛是想要触摸这是否真实。他露出了笑,一把拉过庄景闲,搂住他的腰,将他按在地上亲吻。
太难得了,他终于回到他身边。
就像是一场噩梦,突然有他出现,梦的收尾都是美好的。
“阿闲是甜的。”周楚抵着他的额头笑说,整得庄景闲一顿害臊。
庄景闲搂着周楚的脖子,借力将脸凑到他耳边,声音羽毛般轻拂过一样,挠着周楚的心。“不只是嘴......”
然后他就看到某人从脖子红到了耳朵尖,不要命地埋在他的肩颈处狂吸一顿。
“我的阿闲哪儿都是甜的。”周楚的声音闷闷的。温热的气息拂过,庄景闲被他搞得痒痒的。
他俩就在客厅的地上腻歪了半小时才腻歪到床上,准确来说,是周楚腻歪,庄景闲单纯的在勾引。
......
听说他俩和好了,陆妄火速就飞奔过来了,不过不是用跑的,在陆妄心里,跑,还不至于。
他一大早就站在周楚家门口,正准备敲门,结果门自己就开了——他一抬头就看见周楚顶着俩熊猫眼在他面前挠头发,边挠变大了个哈欠。
“我说周楚,你昨晚做贼去了啊?”陆妄对于周楚的这副形象感到有些震惊。
“嗯,是做贼了。”周楚又打了个哈欠,然后才继续说道:“偷了个情。”
“......”陆妄被他骚得一顿语塞,“庄景闲知道你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闷骚吗?”
周楚有点不好意思笑说:“他昨晚应该体会到了......”
“滚吧你!我就不该来看你——”话音未落,就来了个冲击性更大的人。只见庄景闲只穿着周楚的一件衬衣就走了出来,衣冠还有点不整,扣子没系好,露出了精致的锁骨......还有一堆红印子。
庄景闲揉了揉眼,转头看他,“呀,狗妄来啦?你眼睛好点儿没?”
陆妄:“......”他这交的都什么朋友!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陆妄一气之下摔了门就走了,跟个狗掀翻狗粮一样,留两个人在屋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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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楚,我打算向黎籽求婚了。”
周楚正喝着饮料,闻声呛了一口。
陆妄奇怪:“你干嘛这么大反应啊?”
周楚摆摆手,他拿纸巾擦干净嘴,缓了一会儿才说:“不是,咱就非得撞一块儿吗?我戒指才买诶。”
“我也买了!”陆妄跟他叫上劲儿了,“石头剪刀布,不是你结就是我结!”
“你有病吧?”周楚斜了眼陆妄骂道。“一块儿吧要不,去国外,咱四个一起结了。”
“你才是真的脑子有病吧?一起结婚啊?”陆妄一时脑子没转过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也不是不行?”
“靠,”周楚笑骂一句,“你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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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景闲正窝在沙发里对着电脑噼里啪啦不停地打字,他断文好几个月了,评论区全是打卡催更新的。过了几天舒坦日子,他才把自己的工作给想起来。
跟着周楚过日子,也快把他给过废了。
“阿闲,我回来了。”周楚在玄关处边脱鞋边喊道。
庄景闲应了一声,在沙发上等他过去。但周楚却转身进了他的画室,落上了锁。庄景闲奇怪了一会儿也没多想。码字码到半夜,他打了个哈欠,回了房间。
手揉着眼睛,一时没看清楚,他忽的抬起头来,有些惊讶。
他们房间里的墙上,到处都爬满了玫瑰,当然,是画的玫瑰。顺着看过去,落到了他们的小桌上。这回是真的玫瑰,一朵一朵的围着中间雪白的蛋糕,鲜红艳丽的红色显得白色有些突兀,却又说不出的美好。
他最后才看到画架上放着的那幅油画。
和往常一样,却又有所不同。
画的是他,但旁边还多了一个周楚,手捧着玫瑰,二人相视笑着。不知道哪来的昏黄的光洒在房间各处,此时此景有些感动到庄景闲,但他更好奇,周楚躲到哪儿去了。
“哈!”周楚突然从衣柜里蹦了出来,猝不及防还被磕了一下头,他揉了揉脑袋,有些傻的笑着。“Surprise~”
周楚突兀地闯进这幅画面,白衬衫黑西裤,看着挺正经,却和他现在这个样子有着太大违和感,不过这个不正经的样子转瞬即逝,他忽然单膝下跪,手里拿着一枚银白色的戒指,向庄景闲递去。
那枚戒指很独特,是小小的一朵玫瑰花状的,玫瑰花里镶着一颗钻石。庄景闲注意到周楚的左手中指上也迫不及待地带上了自己的那枚,看着像是一只藤蔓肆意在他的手指上蔓延一样,环在指上。
“庄景闲,我想这一天好久了。”
“你愿意嫁给我吗,永远做我画里的主人公,永远。”
庄景闲早就解开的心结在此刻好像才真正的烟消云散,云雾散尽后,呈现出的尽头便是答案,是周楚。
“我再......”庄景闲犹犹豫豫地开口,好像蛮不情愿似的——
这搞的周楚心里一阵紧张,好像随时都可以哭出来。
“我再考虑个什么啊,我巴不得和你永远在一起。”庄景闲忽然笑了,他笑得恶劣,就像一个恶作剧成功在背后偷笑的小孩子。“我愿意。”他说。
周楚提起的心忽然落下,他迫不及待地把戒指戴到庄景闲的中指上,猛地站起一把搂住庄景闲,脸埋在他的颈窝里。
他忽然就哭了,让庄景闲措不及防。
“我......我还以为你不愿意......”
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丑,又哭又笑的,还一直用头发蹭庄景闲的脖子,闹得庄景闲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了。
“为什么会不愿意啊,我愿意。”庄景闲笑说。
不知道他哪根筋抽了,他忽然就拉着周楚跑到阳台上,趴在栏杆上大喊:
“我愿意!我愿意——庄景闲愿意嫁给周楚!他一辈子都愿意!”
晚风带着他的话音,传遍世界每个角落。
“搞什么啊,丢死人了。”周楚擦了擦眼泪,笑道。
“庄景闲愿意嫁给周楚,他一辈子都愿意。”庄景闲抱住他,又说了一遍。
“他想嫁给他好久了,从喜欢上他的那一天,就想了。”
“他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