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傅承旭绕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拉了条小黄线的类似停车点的地方,于是摇摇晃晃把脚架一搭,停下共享小电驴,翻出手机来一看,眉头顿时紧缩,“我靠,居然不是停车点!”
破烂的路灯伴着他这一句话,忽闪了两下。
“要命,我还得骑回去不成。”傅承旭念念叨叨的,冷着的半张脸在惨白的灯光下像极了鬼煞。
他心一狠,还是按下了手机屏幕最底下的“还车”二字,一个弹窗蹦出来,明晃晃写着:强行在非停车点停车收费20元哦亲。
傅承旭手一抖,右手大拇指朝左边一划,退出了界面。
呵,愚蠢的黑心软件,要不是我的“宝马”待修,还轮得到你来压榨我?
钱不钱的不重要,只不过是看不惯这破软件让我强行付款的这个态度罢了,呸。
傅承旭重新坐到座椅上,用他黑白的匡威勾起脚踏,可能蹬的时候过于用力了,导致脚抽了个筋,疼的傅承旭差点没当场去世。
他咬着牙缓了好一会儿,尝试着舒缓筋骨,感觉差不多好了,才往后慢悠悠地挪动,最后两腿一收,骑着小电驴继续朝前开。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杀千刀的公司为了完成年底的kpi没日没夜的加班,写程序写代码写的傅承旭脑子都快瓦特了。
再加上公司配的那破电脑,连开机都卡,工作一小时崩溃半小时,为傅承旭每天的加班生活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但今天这么晚回家的原因,除了上述,以及他半小时前到现在一直在这犄角旮旯的地方寻找那所谓的停车点之外,最重要在于,他临时接手了别人的代码,而那个代码……没有注释。
傅承旭当时就头皮发麻,差点没炸开来。
虽然傅承旭很烦躁,但还是试图对生活保持友善的微笑。
直到他加班完后上了个厕所,在卫生间里看到自己日益上升的发际线,认清现实的他终于忍不住破防,险些流下悲情的眼泪。
在附近又七拐八拐绕了几圈后,他终于跟着那导图找到了个停车点,停完车听到叮的一声时,傅承旭感激涕零,并在内心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选择共享这破玩意儿。
傅承旭左手抱着大袋子,右手领着个小袋子,小袋子里装着路过路边摊时买的串串儿,大袋子里则是满满的卫生纸——没办法,路过一家超市看到大促销,一时间没忍住,诱惑力太强了。
又破费了。傅承旭叹气。
最近的日子是过的有点奢侈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这样不好,不好。
得改啊。
傅承旭从路灯齐整的楼厦之间穿来拐去,最后楼宇消失,平坦的路面变的坑洼起来,周身的房子也都变成了最高七层的小矮楼,还是掉漆的破皮的那种。
这一带俗称“老北街”,现在住在这儿的,个个都说自己是未来的百万富翁,就等着南面的商业城再往这边扩扩,把地给占了,给一大笔钱,那后半辈子就可以躺着晒太阳享清福了。
傅承旭租在这儿,也没什么企图,主要就是想沾染沾染这些百万富翁身上的铜臭味儿。
傅承旭路过一个巷子,巷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只混杂了几声软绵绵的猫叫,不细听都不太能听见。
本来打算直接走人的,但扑面而来的冷风刀子似的划拉了几下他的脸。
傅承旭只觉得心里被轻轻挠了几下,想着,大冬天的,都不容易。
于是他顿了顿脚步,转身朝那小巷的方向去,最后停在巷子口,半蹲下来,从小袋子里掏出没辣椒的一串火腿肠,嘴里唤道:
“咪咪——”
“来吃点东西——”
他把声音放的很低,低沉中又透着温柔和莫名的磁性。
几秒钟之后,黑暗中迟疑地探出一个雪白的猫头,它小心翼翼地仰起脑袋,看到来人,原本有些拱起的背放松了下来,它踮着脚,慢悠悠朝傅承旭的方向走,最后挪到他脚边,坐下来,一条雪白的尾巴晃动了两下。
傅承旭垂着眼,把火腿肠一点一点掰成碎,捧在手里喂给小猫,看着猫头在他掌心里一定移动,他心顿时暖了一半,一天的疲惫就这么一点点散了。
他用另一只手的大拇指轻柔地顺着小猫的脑袋。
乒铃乓啷——
漆黑又狭窄的巷子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声,像是谁踢到了易拉罐,或者不小心撞翻了垃圾桶。
猫咪一下子弓起背来,毛都炸开了,一根根竖起来,喉咙里混杂出一阵水壶烧开的咕噜咕噜声。
傅承旭一愣,皱了眉,心想这又是哪家的醉鬼。
他还是早点离开比较好,免得惹上麻烦。
于是他起身,拍了拍由于单膝跪地而沾了雪的膝盖,拎起自己的购物袋,转身就要走,走了还没有几步,就听见身后猫咪尖利又刺耳的一声叫。
傅承旭被这撕心裂肺的猫叫吓得差点没灵魂出窍,冷汗直从额头上冒,鸡皮疙瘩顿时爬满了手臂。
傅承旭有些犹豫,但还是回头了,扭头的一瞬间,听到一个清朗的少年声,在空荡荡的巷口显得尤为清晰:
“——你这畜生、怪叫什么?!”
傅承旭下意识皱了皱眉,觉得这人说话让人挺不舒服的,很没礼貌。
他借着灯光看到一双棕褐色的靴子,踩在雪地里,鞋头沾了点白,再往上,看到那人穿了红白相间的袄。
傅承旭再往上抬了抬眼,终于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不远处的巷口处,站着一个大约十七八的少年,要是普通的高中生或者大学生也就罢了,最起码能和周围的背景融洽一点,偏偏眼前这人,哪儿哪儿都不对。
傅承旭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
眼前的少年有一头乌黑的长发,用冠高高束起,长发里零散的编着不少鞭子,用红色的圈捆扎着,多了几分异域的风情。
他的右耳带了一圈银白的耳挂,被路灯照射后反射出明亮又刺眼的光芒,耳垂上还缀着一个耳环,上面烙着一颗一颗蓝色的宝石,脖颈上围着一圈白灰色的狐狸皮制的围脖,遮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少年人的视线从他口中的畜生转移到傅承旭的脸上,和傅承旭对视。
傅承旭和他隔着四五米远的距离相望,视线交错的那一刻,感觉身体酥了半边儿,连呼吸都不禁放轻了。
黑夜里少年鎏金色的眼睛显得格外的亮,对视时甚至让人感到刺目。他静静盯着傅承旭的时候,就像狼匹在看属于它的猎物,就等着时间一到,爪子一拍,尘土翻涌,飞身扑来。
怎么会有人的眼睛是这个颜色?
傅承旭咽了咽口水,惴惴不安的想,然后往后退了一退。
这是哪里来的cosplay小青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这样?
他反正是越来越跟不上时代的潮流了。
潮的他风湿病都快犯了。
傅承旭觉得自己这样赤裸裸盯着人家似乎不大好,于是他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笑容还挂在嘴边上没下来呢,就又听见那少年暴躁地喊:
“放肆!你笑什么?!”
傅承旭一愣,笑容一整个僵住,顿时感到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天,这是什么神经病,他三十七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暴娇的话。
傅承旭抽了抽嘴角,把笑容收敛了起来,打算不再理会这人,自顾自就要走了。
他想走了,可身后少年的声音又响起来,伴随着蹭蹭蹭的步伐,越来越近了:
“——本王和你说话呢!”
本王?
傅承旭差点没笑掉大牙。
他原本还以为眼前的少年得有十七八,现在想想,也许是个长得早熟的初中生也说不定。
一双手忽然按上傅承旭的肩膀,傅承旭在心里冷笑,想着谁他妈理你啊,小屁孩儿,于是头也不回。
手的主人大概是动怒了,从肩膀滑落,死死拉扯住傅承旭的手臂,不让他离开。
傅承旭试图挣脱,结果这双手的主人力气大的惊人,傅承旭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居然没能把手拔出来,他只听到身后的一声冷笑:
“你要是再不转过身来,好好听本王说话,本王就扭断你的手,挑了你的筋!”
我去!这说的是人话吗?!
傅承旭瞪圆了眼,火气顿时就升上来了,他扭过头,也抬高了声音,学着这非主流小青年恶声恶气道:“你要是再不放手滚蛋,我就要报警了啊!”
少年人听到他这一句话,眉头蹙起来,脑袋微微一偏,手上的力气似乎没那么大了,好像是不太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
但傅承旭看少年松了力气,以为这是他怕了的表现,于是放软了声音,打算采取怀柔政策,还拍了拍少年拉扯着他的手,“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人民的利益至上啊,你这样动不动就要扭断别人手、还要挑断别人的筋,这可不成,最近不是扫黑除恶嘛,小心把你一起扫进去!”
少年眼底的疑惑更甚了。
傅承旭看着眼前的孩子,看着他在大冬天里冻的通红的双颊,还有那微微发红的眼眶,动了恻隐之心,“小孩儿,你还太小了,可能觉得电影上那些黑帮大佬很帅,就不自觉去模仿,但其实吧,这些伤害别人的人一点都不帅,真正帅的,是那些保护别人的人。”
傅承旭说完,都有点感动了,觉得自己说的可真是太棒了,这下子指不定还真能拯救一个误入歧途的少年呢。
哎,今天又是做好事、积功德的一天。
谁想到少年听完,眉头下压,眉尾上扬,显然一副怒了的样子,手上用力起来,“贱民!你说谁是小孩儿——”
咔嚓——
傅承旭好像听到骨头崩开的声音。
钻心的疼从手臂袭了上来,傅承旭的眼泪登时飙了出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小孩儿居然真的、真的扭断了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