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谢如意走在北定侯府的后花园中,今日穆莳的那个儿子穆玦满岁抓周,因穆莳不在,穆老夫人便请他过来,这老太婆虽说厌恶自己,但是挺会为侯府长脸,谢如意冷冷一笑。突然听到什么,循声过去,只见侯府的侧夫人正在怒骂跪在地上的少年。那少年颇为狼狈,脸颊上肿了大半,手臂上的伤口正流着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然倒是个俊俏的模样。
“什么狗奴才,不过是个千人跨万人骑的无耻娼妓,不过是勾引了侯爷睡了一夜,真当自己是侯爷的良妾了,呸,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今日玦儿抓周,你也敢到前院去,什么东西。翠香,找人把这贱人带到下人房去,就说是本夫人赏给他们的。”
那女人说话极为难听,谢如意在后头听着都觉得有些恶心。
只见地上的少年身子更是抖如筛糠,谢如意感叹,这女人当了几日侧夫人,别的没学会,把穆老夫人这狠毒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这个少年,好像是之前在南风馆被穆莳宠幸过的清倌,好像那一夜还是他初夜来着,是自己给赎出来的吧,结果那日穆莳那表情,还有他和自己说话的语态,哼,不知好歹。
翠香犹豫,“可是夫人,这个人是宁王为将军赎回来的,是不是……”
李氏的神色很是不悦,语气里更是带着十成十的轻蔑,“宁王赎回来的又如何?这人既然入了侯府就是侯府的人了,已经不由他做主,如何处置何须过问他,他既不住侯府,侯府也不是他做主。”
“可是夫人,侯爷与宁王才是地正经拜过天地,若是被他知道怎么办啊?”
“啪~”侧夫人一巴掌扇在那奴婢脸上,怒道:“拜过天地又如何,那人与侯爷成亲八年,关系还不是不得缓和,现在外面都传成什么样子了,妒夫,下堂夫,皇家人又如何,贵为宁王又如何,还不是被陛下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她最恨别人拿她不是正经侯夫人说事,偏偏她还没有办法反驳,确实她与侯爷连天地都没有拜过,尤其是,侯爷从来也没有拿正眼瞧过她。
“夫人,这些话还是不要传出去的好。”翠香带着哭腔道。
“哼,本夫人才不会那么笨,他宁王不是走了么?”但是当她看到向自己走来的谢如意,一下子便吓得有些腿软,他听到什么了吗?翠香已经拉着她下跪了。
谢如意冷冷的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这个女人,“本王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侯府的规矩都成这样了,一个下等侍妾,也有资格评价本王的是非。李氏,你当了几日侯府侧夫人,就以为飞上枝头当了凤凰了是吗?”
谢如意说话慢条斯理,却把李氏吓得肝胆几乎要裂开了,“王爷饶命啊。”
“李氏,你们侯爷论地位,他见了我还要行礼问安,论身份,他与本王正儿八经的拜过天地,入过太庙,他的名字在皇家宗谱里写在本王下方,本王怜他子嗣单薄,留下你的孩儿,扶你做了这侯府侧夫人,怎么,这才几天,就想回下人房了是吗?”谢如意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只被自己踩住了尾巴的耗子,蔑视,恶心。
李氏脸色煞白,不住的往地上磕头,“王爷饶命,妾身一时失言。”谢如意是一个极为心狠手辣的人物,如今她怕是,没有活路了!
“李氏,你记住,你的一条命在本王看来,不过如蝼蚁般微不足道,就算你死在本王手中,你们侯爷也不会跟我多提一句。”也不管她的面如死灰,看向那少年,这少年好像叫拂柳,是这个吧?想起朝华让自己关照的孩子好像也叫拂柳,是当年林太医的独子?哎,真是作孽啊。
“玲珑,你去找穆老夫人,将这孩子的卖身契取来,顺便与老夫人知会一声,李氏身在内宅,既不思相夫教子之道,又不知安分守己为人,贬为通房奴婢。”让云竹扶起地上的少年,便往外走,全然不顾瘫软在地上的女人。
谢如意上了马车,示意那少年也上车,拂柳缩着身子低着头不敢动,谢如意安慰道:“莫怕,你上来吧,我有话与你说。”
拂柳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马上就缩到角落去,他对这些权贵们是怕极了。直到谢如意拿了药要给自己上药,拂柳才小声地说:“我自己来。”
谢如意见他自己熟练地给自己上药包扎,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拂柳。”小声的回答。
“本名叫什么?”谢如意耐着性子继续问。
“林,林照云。”少年有些忐忑,为什么要问他这些问题?。
“林章林太医可是你父亲?”见他闭嘴更加小心,谢如意不由得叹气,“莫怕,林太医于本王有恩,你既是他独子,本王自当不会亏待你。”
少年怯怯地偷偷看他,这个人就是那天晚上穆将军喝醉后叫的如意吧?真的长得很好看哪,为什么一个人能长得如此好看?比朝华哥哥还要好看,而且人也很好的样子,他一定是天上的神仙吧,不然为什么穆将军会对他念念不忘,连喝醉了的时候也一直在喊他。
谢如意看他一直就很小心的样子,看来是受了很多苦吧,林太医那么仁慈悲悯的一个人,到头来却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连唯一的儿子也落到南风馆那种腌臜之地,不由得叹气,现在的这个世道,岂不就是礼崩乐坏?“你多大了?”
“十五了。”很老实地回答。也许是知道这人不会伤害自己,少年鼓起了勇气去面对他。
“还是个孩子啊!”谢如意叹气,他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在京城捣乱?作威作福?闯祸?招惹穆莳……
“我不小了,我会干活的,洗衣做饭我都可以做的,真的,求你不要再让我去南风馆了,求你了。”少年一下子就跪在谢如意边上。
“你跪下作甚,起来吧,我既然带你出来了,便不会送你回那旮旯之地。这样吧,你既是林太医之子,想必也是懂些医术,正好我府中的管家云先生也是出身杏林,,你以后便跟着他吧,学些医术,将来也好有条谋生之道。你可愿意?”
“谢王爷大恩大德。”少年便给他磕头。
“以后林照云便去掉云字,叫林云吧,正好你未来师傅姓云。”
“……好。”林照云这才对未来的生活有了些许期待。
江南的战场打起来说难也难,说不难其实也简单。等穆莳从江南回来已经是第二年的初秋了,用了十四个月平复了江南的战乱,斩杀了江都王父子,把江都王搜刮来的奇珍异宝,金银钱财尽数充入国库,凯旋而归。庆元皇帝龙心大悦,在宫中大摆宴席为北定侯接风洗尘。文武百官皆已到场,但是穆莳最想见的人却没来,原来是今日谢如意身染风寒,便告了假没去。
此时的宁王府如往常一般安宁平静,云松在主子卧房中,坐在床榻边沿为床榻上的谢如意把脉诊断,收了手,“主子是伤寒引起的的咳嗽肺热之症,属下先开一方子抓些药吃,近来饮食多吃些清淡的食物,不可过分劳累,多休息少操心。”
谢如意喝了药便早早歇下,他不知道宫中有一个人正坐立难安,恨不得宫宴马上结束好出宫来找他,不过就算知道了,他大概也是照睡不误。
穆莳从宫中离开时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在宫里百无聊赖,心心念念的人不在,所以只能借酒消愁。回到侯府时,看着府门上的牌匾,才想起要去见谢如意,扒着大门死活不进去,吵着要去宁王府。侍从没办法只能带着穆莳跨越半个京城到宁王府。
等到了宁王府,一路吹风过来,酒也醒了一半了,只是进了王府才被云松告知谢如意身体不适,已经早早就睡下了,也就没有去吵他,在另一个卧房睡了,就在主卧边上,想着谢如意就在隔壁便喜滋滋地睡着了。
第二日谢如意起的依然早,穆莳因昨夜喝多了酒而起的有些晚,洗漱完时谢如意已经用了早膳喝了药,在书房忙事情了。穆莳用了早膳到书房找他,推开门后看到跪坐在书案前的谢如意,才想起自己来找他的目的——质问。
穆莳站在门口让所有人都退下,云亭看向谢如意,见他点头才带着不甘不愿的玲珑和绿绡出门,顺便也把门带上。穆莳看着书案前的谢如意,犹豫着开口:“谢如意,有件事我想了一路,觉得还是找你谈谈比较好。”
“何事?”谢如意轻轻放下手中的笔。
穆莳走到书案前,站在他面前,“关于你与江都王的通信,你就不打算和我说一说的吗?”
“你既已知晓,何必再问?”谢如意抬头看他,一脸的漠然。
穆莳摇了摇头,“我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东西,所以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告诉我,那些都是假的对不对?是有人要构陷与你对不对?”
“正如你所见,你看到的都是真的,我在谋划造反。”
“什么?”
“我要造反,你听不懂是么?”谢如意全然没有要反驳的意思,反正现在穆莳来这里也不过想要个答案而已,既然他想要一个答案,那就给他答案,“你在江南看到的那些信件都是我写的,一封不假。”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承认?
谢如意嗤笑一声,“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么?我这些年在京城过的是什么生活我以为你都知道的?”
穆莳有些气愤,也对他有些失望,“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难道不知道,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
“富贵险中求,穆将军难道不懂,若败了诛九族,若胜利了呢?那便是君临天下,万万人之上!”谢如意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穆莳有些心塞,摇着头说道:“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以前并非这样的,你最是忧国忧民,你……”
穆莳话未说完,谢如意便接过话头:“得民心者得天下,我的出生就是天赐祥瑞,我最擅长的就是笼络人心,你不知道吗?”
“你难道不明白,战争会带来什么?内忧外患,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
“现在这个国家难道不是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内忧外患?这个国家已经从内部腐烂,没救了。”谢如意猛地站起身,与他对视,大声问他。
“现在这种局势就应该对外抵御外敌,对内专治国务,而不是引发战争,致使国家乱上加乱。”这是穆莳第一次认真地在和谢如意争论什么,却是为了谢如意地这一场谋反大戏。
“內治国务?哈,哈哈哈哈咳咳~~”谢如意大笑到咳喘不止,用一种可笑怜悯的眼神看着穆莳,问:“穆将军,你自以为是也该到底儿了吧,你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这个支离破碎的国家靠谁来支撑?靠你这个战无不胜的穆将军?还是你那个昏庸无能的皇姨父?亦或者,是你太子表弟那个暴虐的废物?我告诉你,只有我,有这个能力去支撑起这个破碎的山河,还百姓一个安身立命的天下。如果不能,那我宁愿毁了它!”
“啪~~”穆莳忍不住抬手往他脸上扇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道,但看到趴倒在案上,红肿的半边脸颊,嘴角渗出来的血丝,侧过去的头,甚至是不小心磕到桌角流血的额头,以及被带到地上碎掉的茶杯,穆莳也是一阵揪心:“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皇室中人,你的责任是肩负起国家,扶持政务的重担,你怎能如此数典忘祖,忘却你忠君爱国,忧国忧民的初衷?”
谢如意抬头看他,额头的血丝顺着脸往下滑,滑到了眼角,到脸颊,很是狰狞可怖,可是他的脸上却依然是不屑的笑,眼底还是一片狂傲,声音带着几分讽刺和不屑一顾,“忠君?敢问穆将军,我忠的是哪门子的君?爱的是哪门子的国?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忠于那个昏庸的君王,我想要君临天下,想要滔天的权势。更别提数典忘祖,他谢崇临当年逼宫夺权,杀兄弑父,那才叫数典忘祖,我若是夺权成功,那人也不是我爹,太子也不是我弟,天下依旧姓谢,我怎么就数典忘祖了?”
穆莳直接便吼了一声:“你这是不忠不孝。”
“那又怎么样,说到底,这关忠孝什么事?我没有做对不起我父王的事,我也不认为谢崇临是我该拥护的天子,这根本就无关忠孝,我只遵循我的内心,我认为该我去做的,我才会去做。”谢如意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依旧是一脸宁折不弯的狂傲样。
“你简直是不可理喻。”穆莳看着地上有些癫狂的谢如意,失望的摇着头转身破门而出。
谢如意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卸下伪装,只剩下身体的疲惫和心底的苍凉。还是这样,穆莳,你留给我的永远只有背影,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批判我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