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那药想来还是有些作用的,十四口对口喂了没多久,杨珹的体温就在慢慢往下降,甚至在某一次十四给他喂药的时候,还喃喃了句“十四”。
当场给十四吓得一口药差点没呛出来。
但他清醒的时间极短,几乎只是那么一瞬,然后就又陷入了长长的昏睡。
更好的消息传了过来——太医院已经发现了有效治疗疫病的方子,现在正在派人煎药,煎好了就会送上来。
十四乍闻这个消息,又惊又喜,心中又有一点羞于启齿的怅然若失。
不一会儿,就有人端来了刚煎好的药——这段时间由于十四一直是口对口给杨珹喂药,染上疫病的可能很大,他又怕自己什么时候染上了自己也不知道,还平白过给别人,平日里一直都不与人接触。
这次送药也是一样,他裹得严严实实,从门缝里把药接了过来。
床榻上的人体温还是高,但这些时日时不时降低的温度也让十四略微放下点儿心。
他漱过口,端着药碗一点点把药渡给杨珹。
也许是无意的,又或许确实贪婪,他这次没有像以往那样老老实实喂过药就罢了,而是在最后一口药喂完之后,唇瓣久久地贴合在杨珹的唇上。
已经够了,真的已经够了。
他不敢再多做动作了,只怕这点见不得光的小心思惹人心烦,横生妄念。
这药就这么一日三次,喂了两天。
第二天午夜,杨珹突然醒来,然后开始呕吐。
十四被他惊醒,还以为他终于醒了,却未曾想杨珹根本就是全然无意识的举动,由于长时间未进食,他根本吐不出来东西,只能不停地趴在床边吐混合着胆汁的药水,而后昏死过去。
这下是彻底唤不醒了。
太医院的人都慌了——按照理来说,药是决不可能有问题的,毕竟已经有很多症状较轻的病人喝了那药后已经好很多,过不了多久就会痊愈了。
可是这个“理”,在杨珹身上不适用也确实是真的。
院判赶紧又来诊治。知命之年的老院判,被旁边十四冷冷的目光盯得战战兢兢。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老太医起身,问十四:“殿下可曾……中过什么毒?”
“中毒?”十四的嘴角慢慢扯出一丝冷笑:“你们太医院无能,治不好殿下的病,现在又开始信口胡诌殿下中毒了是吗?”
论身份论职位,十四这么对老太医说话都是不合适的,可现在的十四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杨珹的病情加重,很明显就是因为这两天他喂的药……他根本没有办法冷静。
老太医此刻也是莫名憷杨珹这个过分年轻的贴身侍卫,只能细声细气地同他解释:“您有所不知,殿下的毒也是我今日诊断才发现的,此毒根系埋藏极深,恐是早年中毒留下的余毒。且此毒性寒,刚好与时疫的热性相背。治疗时疫的药物我们选用的都是寒性药物,殿下服用之后寒性虽能平复时疫的病症,却会同时助长……”
十四已经不耐烦听他说这么多了,他摆摆手,直接问他:“怎么治?”
老太医下意识弓着身子,道:“为今之计,我也只能为殿下开一些温补的药方,尽量在不伤殿下身体的情况下治疗疫病,解毒之事,还需循序渐进。”
“循序渐进。”十四把这四个字掰开了揉碎了复述一遍,然后抬头,直直地看向一直在冒冷汗的老太医:
“那,就有劳大人了。”
“不敢不敢。”
太医慢慢地走向门口,手刚触到门,就听身后传来少年人清亮圆润的声音:
“大人。”
太医止住脚步。
“十四记性不好,一是有些记不起,大人刚才说……为什么我家殿下吃了这药,反而病重了呢?”
太医心底漫上一股寒意,他僵着身子,声音也发紧:“方才说,是因为殿下胎里弱,体质又恰好与药性相克的缘故,只需慢慢调理便是。”
“是这样啊……”十四嘴角是勾着的,眼底却只有一片森冷的杀意:“让大人费心了,待我家殿下醒来之日,十四定会原样复述,让殿下重重赏您。”
“慢慢调理”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于登天。
杨珹的身体已经太虚弱了,就算是汤药的剂量已经被减了大半,可对他来说每次喝药仍是巨大的折磨。
他的温度升升降降,十四怕他烧坏了脑子,又不敢乱喂他药,只能时不时的用布巾沾温水给他降温。
就这么折腾了三天,杨珹平日里昏睡不醒,喝了药就吐,这一次,竟直接呕出了血。
十四手持药碗呆滞地看着地上床上的血迹,隔了半晌才猛然醒悟。
他一掌拍开门:“来人!”
“太医!!!”
……
整个府都乱了。
太医们给杨珹号脉,商量药方,连夜上报京城。十四就垂眸守在杨珹床边,像一尊静默的石像。
杨珹已呈虾游脉了,每一位太医心中都压了不好的猜想,但是没有人敢说,尤其是在看到十四杀意毕露的眼睛的时候,都很识相地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可是不说并不代表这个可能不存在,而且总要有人当这个出头鸟。
太医院的张大人只恨自己实在倒霉,接了这么个烂摊子——病秧子怎么就落自己手上了。
他只能在其他人的眼神示意下,硬着头皮站出来,对着十四说道:
“我同诸位大人方才探查了殿下的脉息,发觉殿下脉象微弱,乍疏乍密,伴有急促躁动之象。此脉象三阴寒极,亡阳于外,属……不详之象啊。”
十四眼珠活动了一下,脸色阴沉,嘴角带了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何解?”
张大人估计他是没听懂自己刚才说什么,只能又细细解释了一遍:“您有所不知,殿下的脉相呈虾游脉,是……”死脉。
他话还没说完,只觉眼前寒光一闪——
十四手握短匕首,刀锋直直逼在张大人脖颈,凛冽的寒意几乎能透过他的皮肉,让他当场血溅三尺。
十四的嘴角还带着笑意,再次问他:“我问你,何解?”
张大人同众位太医,都呆愣在原地。
站在后排的太医中,有人抖着,刚要张嘴叫人,就见十四一扬手——
一股利风擦着他的头皮打散他的发髻,那人猛地一回头,身后的柱子上钉着一枚小小的镖,末端还在轻轻地颤动,发出轻微的蜂鸣。
他头发散乱,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头皮微湿,抬手一摸,竟是温热的血。
“嘘——”十四微偏过头,撩起眼皮:“安静。”
这下,整个房间寂然无声,太医们个个安静如鸡,没人敢轻举妄动了。
十四手中的匕首又迫近了一些。他笑道:“大人,我家殿下的病,可医?”
张大人的冷汗顺着脸淌,明明眼前只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年轻人,他却仿佛闻到了一股子杀伐的血腥味。
“可……”张大人哑着嗓子:“可医。”
“那就好。”十四的刀微微松了点,张大人这一口气还没放下开,十四又幽幽开口:“那要几时才能医好?”
“几时……这……”张太医抖着手:“这还要……我与各位同僚商议一下……这……”
十四轻笑一声,慢慢收回匕首:“大人们最好尽快,我很心急。”
太医们忙应着,生怕惹急了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他真给自己来上一刀。
“还有就是,希望诸位大人们记得,殿下再不受宠,他也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十四的目光冷冷扫过那一张张惊惧的脸:“所以收收你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我不管你们替谁办事,站在这里的人如有二心,十四保证,绝对不会让你们活着出南城。”
……
等太医们都离开了。十四就好像瞬间换了个人一般,他跪倒在杨珹床边,小声呢喃出一句:“殿下……”
他小心翼翼地拉过杨珹的手,额头虔诚地抵着,湿润的水汽突然漫上他的眼。
他闭上眼睛,眼泪无声无息地落在杨珹的手上:“求求殿下,千万别……”
别丢下我……
他不知道的是,他没有握着的、杨珹的另一只手,食指轻轻地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