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我的心生于原野荒僻处。
风走了很远很久,暖的轻的潮湿的,从四面八方穿过我。”
夏季,省运会。
投掷标枪需要一整套连贯的动作。
交叉步助跑,仰角30度上下,引臂、翻肩、鞭打。
枪身顺势破空而出,经历几秒钟的飞行,最后扎在几十米外的地面标线上。
观众席上坐着一排特意逃课赶来看比赛的姑娘小伙子,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空中那道如同流星般的抛物线,眼见裁判员举起了代表成绩有效的白色小旗,他们又开始拼了命地鼓掌呐喊。
席川仰面朝天,一个跟头躺倒在圆弧形的投掷线内,满鼻子都是操场被太阳晒出的橡胶味。
远处的记录员报出了成绩,“三投——六十四点三。”
靠,就差那么一点。
国家一级运动员的标准成绩——800克标枪,66.1米,不到两米的差距,却成为了席川始终无法跨越的坎。
但这成绩能进前三倒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吴教练走过来轻捏了下他的肩,表示着肯定。
另一个红背心绿裤子的运动员很快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低声在他耳边赞叹道:“牛哇川儿,我一次六十都没上,刚还被吴大脑袋骂了一顿。”
他叫郑誉白,是席川同校同年的队友,虽然起了个个文文静静的名字,人却长得又高又黑,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被他叫做“吴大脑袋”的自然是站在一旁的吴教练,为人凶悍,总能成为郑誉白私下里喋喋不休的吐槽对象。
“那当然。”席川开启了损友模式,“你爹我可比你厉害。”
郑誉白没理他,跑过去接过教练手里帮别人拿的链球,当个钟摆似的甩着玩。
两个人一前一后往阴凉的地方走,路过侧方看台,观众席上立马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助威打气声。
“席川加油——郑誉白加油——”
“哎,来了那么多学弟学妹,你都认识?”郑誉白遥望着观众席上整整三排的A大学生,不禁暗自感叹,席川这“田径队海王”的称号当真不是白来。
可就在郑誉白出神远眺的功夫,他跟席川之间的距离也在渐渐缩短。
偏偏俩人谁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咚”的一声,席川只觉右手手腕上一阵剧痛,被十几斤的链球砸了个正着的感觉,着实不太美妙。
“靠,郑黑蛋我日你祖宗——”
席川被郑誉白就近拉去了一家私立医院,一路上听他说了两百遍“我真不是故意的”,外加三百遍的“你要有啥三长两短吴大脑袋得把我杀了”,人都有些发懵。
凭他的经验也能知道,这一下应当是伤得不轻。
到了地方,郑誉白忙着挂号交费,席川就坐在骨科诊室外头等。
里面有两个医生,一边是个年轻姑娘,正忙着应付面前手臂受伤滋哇乱叫的小孩子。而另一边是个顶多刚过三十岁的男医生,皮肤很白,身材瘦高,戴个窄边眼镜,让席川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人很像是刑侦小说里的那种连环杀人犯。
鉴于他面前没有病人,所以席川猜一会儿会是他给自己看。
果然,等郑誉白挂号回来,门口的电子显示屏上就跳出了他的名字。
“席川?”
等他们走进去,男医生头也不抬,对着电脑边敲字边核对信息。
“是我。”席川乖乖坐到椅子上,举起受伤的右手让医生检查,顺便偷偷瞄了眼挂在对方白大褂上的胸牌,上面写着一个名字——骨伤外科,陈风译。
“怎么伤的?”医生用手指轻触了下他略微红肿的手腕。
席川痛得直皱眉,心中对于这人是个变态的推测又加深了一些。
“链球砸的。”他回答道。
“练什么球砸的?”
席川咋舌,“就是……链球,那种带链子的铁球。”
陈风译敲键盘的手顿了下,偏头从眼镜片后方瞟了席川片刻,嘴角忽然有了一丝弧度,“田径生?”
席川被他盯得颇不自在,还没答话,手里就被塞上了一沓缴费的单据。
“先拍片。”陈风译扭过头淡然道。
X光片刚拿到,郑誉白就接到了吴教练打来的电话,如临大敌地跑到角落,跟对方汇报着现在的情况。
席川没等他,自己进了骨科诊室。
陈风译接过片子来简单看了一眼,结论下得很是直接,“桡骨远端轻微骨折,得打石膏。”
席川无奈,凑过去跟对方套着近乎,“医生,还有没有别的好法子?我平常还得训练,耽误了就……”
“如果你以后的志向是残运会,可以不打。”陈风译柔和打断了他,指着旁边的诊疗床,“坐这儿来,忍着点疼。”
席川一阵哑然,只好言听计从地把屁股挪了过去。
没成想还没坐稳,对方就抓起他受伤的手,用力掰着往回复位,痛得他立马大叫了起来,“嗷——”
奶奶的,果真是个变态。
“这就喊疼了?”陈风译抓着他的手没放,很快动作利落地缠了圈绷带。
席川脸上发热,觉得有些丢了面子,看对方外表文文弱弱好欺负的样子,内心的恶趣味又莫名占据了上风。
“哎我说医生,你这也包得太多了。”他强忍着疼,故作轻松地笑着说,“要不然我连脱裤子都费劲不是?飞机都打不了……啊……”
手上又一阵剧痛,让席川呲牙咧嘴地喊了出来。
“别动,再乱动只能把你绑起来。”面前的医生却面不改色,十分专注地帮他上着石膏,似乎对故意弄疼他这件事一点歉意也没有。
席川疼得没功夫再打嘴炮,咬牙切齿地继续死撑,直到右手整个被裹成了粽子。
“半个月复查一次,门口值班表上有我的手机号,有什么问题,发微信给我。”将伤处处理到位后,陈风译盯了他一阵,镜片后的眼睫微微翕动。
半晌,他嘴角极其微弱地上扬了片刻,垂眸又道:“右手暂时不可以用力,包括那个也不许打,容易影响康复。”
席川一向利落的嘴皮子突然像被粘上了强力胶,脸憋得通红,最后什么也没说,站起来就往诊室外面跑。
他本想反驳一句“用左手也可以”。
确实可以,但医生说了不许。
“去哪儿?片子还没拿。”背后传来了陈风译柔和的声音。
席川脚下一顿,又继续步伐不稳地向外走去,“等下回来拿,我去、去洗手间……”
话毕,他便像个煮熟的虾米一样,从医院落荒而逃。
完完全全被看光的感觉。
太危险了,这种看似无害的斯文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