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为表示欢迎,各科老师都爱点新同学起来回答问题,几天下来,迟炀被六门老师轮番照顾了个遍,然而除了英语,其余他都是一问三不知。
尤其是数学,一道很简单的送分题,还是凌琅在旁边偷偷报的答案。
他不想让迟炀太丢脸。
下课大家收拾书包的时候,凌琅终于把憋了好久的问题问了出来:“A国的数学课真的像传说中那么简单么?”
“嗯。”迟炀翻翻数学课本,有些无奈道,“相当于我刚出新手村,一下就到了地狱级难度。”
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男声横插进来——
“迟炀大~校~草~原来你只是长得像个学霸啊!!”
说话的男生是王每,人不坏,只可惜长了一张嘴。
面对赤裸裸的嘲讽,迟炀依旧表现得十分友善:“不好意思,是我的外表蒙蔽了你的双眼。”
王每被迟炀的微笑噎了一下,难以置信作为大阴阳师的自己居然被人阴阳了。
凌琅刚要用眼神赶人,叶玲玲突然气势汹汹地“路过”:“王每快别骚了,帅哥的事你少管!”
王每翻了个大白眼,还没来得及回嘴,就被叶玲玲揪着书包带子狠狠拎出了教室。
学生眼界窄,学习大过天,由于迟炀不是学霸,他在班上的被期待度瞬间下降了许多,不过被喜爱度倒是分毫未减。
毕竟颜即是正义。
再加上迟炀天生长了张笑脸,和他说话的时候仿佛春风扑面,稍有不慎,就会溺死在他那双灰绿色眼睛里。
几乎没人能抵抗这样的大帅哥,就连班上那群迷之自负的男生都和他处得不错,还约他有空一块儿打球。
北高高二的晚自习没有上课内容,住读生可以申请在教室里写作业,也可以回宿舍学习。
凌琅回宿舍之后,从书包里掏出久违的作业,点着小台灯做了起来。
他虽然不爱上课,但横竖还是听了一些内容,学习能力也并不弱,要把作业的空白填满,对他来说不难,只是除了数学,其他质量都挺堪忧的。
两个小时过去,他拿着作业上了阳台,朝对面亮着灯的屋子喊了一声。
不一会儿,迟炀就趿着拖鞋懒洋洋从卧室走出来,他穿着立领的棉质睡衣,手上还端了杯丝丝冒气的热茶,活像个退休老干部。
两边宿舍的阳台距离很近,凌琅直接伸长胳膊把作业打包扔了过去。
“这是数理化生,数学可以完全看我的,理化生建议你谨慎参考。”
凌琅自从幼儿时期被迟炀在数学逻辑上忽悠过之后,就报复性地爆发出极强的数学天赋,小学初中都是满分选手,初二的时候还自学完了高中数学。
迟炀:“没关系,总比我自己乱填的答案靠谱。”
凌琅点点头,没有立刻回屋,而是随手拿起窗台上搁的纸笔,趴在护栏上写写画画了起来。
今晚的月亮还不错,他想多晒一会儿。
“王每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凌琅不太习惯安慰人,语气有些硬邦邦的。
“不会。”迟炀笑笑,话锋一转道,“对了小琅,你要是有空,能给我补补课吗?”
凌琅笔尖一顿,抬头:“你在开玩笑?”
迟炀摊摊手:“认真的,班上的人我都不熟,只能拜托我亲爱的同桌了,唉,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学习不易,帅哥叹气。
凌琅:“我成绩不好。”
迟炀:“没事啊,反正我短时间内也没什么远大目标,你就先带着我学一学,学没学到知识点无所谓,主要是感受一下国内高中的学习步调和氛围。”
凌琅:“……”
高中以来,凌琅虽然没有认真地参加过一场考试,不过,他估算过自己的真实成绩,放到高考充其量二本,这种水平给迟炀补课,想想都误人子弟,但如果只是陪着迟炀学习一段时间,让迟炀的分数至少超过自己,倒也不是很难。
因为他自己的分数实在不高。
思考权衡的工夫,凌琅在草稿本上画好了一幅铅笔画。
“我今晚考虑一下吧。”
凌琅说完,把那页纸撕下来折成纸飞机,飞到迟炀那边。
迟炀展开一看,凌琅画的居然是靠在阳台栏杆上的他,虽然是速写,但足以见画功了得。
只是,爱画画的应该是凌瑾才对,他不记得凌琅有画画的兴趣爱好。
他用目光细细描摹了一番眼前的铅笔画,从中品出了一点凌瑾的画风。
“睡了。”凌琅挥挥手,转身往卧室走去。
“我一定尽快适应国内课业,不会耽误你太久的。”
迟炀对着凌琅的背影说完,唇边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又用口型说了句“晚安,小狼崽”。
回房间后,迟炀检查了一遍凌琅的作业,把疏漏的地方都记录了下来,然后打开《小狼崽观察日记》开始敲字——
「小狼崽开始写作业了,正确率不高,但很用心。
他对此没有起疑心,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第二天,教师办公室内。
物理老师:“大新闻,大事件,凌琅交作业了!”
化学老师:“什么什么?哎呦,我的也交了。”
数学老师搁下红笔喝了口茶,啧啧称赞道:“没想到啊,凌琅那孩子认真解起数学题来居然这么有灵性,水平相当了得啊。”
班主任老刘闻言,赶紧去翻他的语文作业,结果翻了两遍也没找到凌琅的,气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你个兔崽子,故意不给我面子是吧?
在办公室震惊又欣慰的气氛中,老刘心里暗暗记下了。
第一节物理课,凌琅没发呆没睡觉,一直努力盯着讲台。
迟炀不动声色地坐在一旁,不用问也知道,凌琅这是答应他昨天的补课请求了。
但迟炀不惊讶,不代表周围同学不惊讶。
凌琅以往在教室,都是悄无声息地往角落一坐,要么发呆,要么睡觉,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特有厌世气质。
谁都没见过今天这样的凌琅,仿佛整个人都睡醒支楞起来了一样。
一两年没认真上过课,凌琅长了虱子似地扭了小半节课,像个在战场叱咤风云惯了的大将,一朝解甲归田,回到普通人的生活,浑身都不对路。
“坐不住的话,偶尔记点笔记会好些。”
凌琅低头,面前出现了一支揭了笔帽的笔。
“哦。”
凌琅接过来,在课本重点部分画了两道波浪线,突然想起自己有笔。
他又在课本上写了几个字,发现迟炀的笔比他多日未用的陈年旧笔出墨流畅一些,于是心安理得地继续用了下去。
开始做笔记之后,后半节课也没那么难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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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时候还天色宜人,到了傍晚就开始刮大风,似乎在酝酿着一场暴雨。
吃过晚饭,凌琅拎着书包去了对面公寓楼。
虽然万般为难,但他最终还是决定答应迟炀的补课请求,因为迟炀今天又在课上出了一整天的丑。
不单单是他,凌瑾一定也不想看到迟炀陷入窘境。
至少不能让迟炀比他还差劲。
这是凌琅第一次参观北高的双人公寓,比他的单人公寓大点,多了个卧室,其余布局倒也没多大差别。
凌琅问:“你室友呢?”
迟炀:“你住对面这么久,不会一直不知道这是间空房子吧?”
“哦,没太注意。”
迟炀摩挲了一下下巴,看来小狼崽子还挺对得起他“孤僻”风评的。
“那个,我们到哪xu嗯……学习?”凌琅问完轻咳了一声。
“学习”二字稍稍有点烫嘴。
“客厅没有书桌,去我房间。”
迟炀卧室挺空的,除了原有家具,就是一个小行李箱。
书桌上的台灯亮着,已经摆好了课本和作业,桌前还放着两把椅子,明显是替凌琅准备的。
迟炀拉开椅子:“凌老师,请坐。”
凌琅眉心一跳:“别叫我‘老师’,我不配。”
虽说他这人比较淡然,但还是要脸的。
迟炀理直气壮:“连理发师都被称作老师,你教我学习知识,怎么就不配做我老师了?”
凌琅:“……”
其实主要也不是配不配的,只是他觉得身上的责任又重了一些,有些不适罢了。
凌琅最擅长的是数学,讲课自然是先从数学说起。
最近在学圆锥曲线,这部分在高中数学里属于拦路虎般的存在,好多同学几天学下来都精神恍惚了,不过,凌琅向来对坐标有着超强的敏感度,而且他的解题思路也很巧妙,常常另辟蹊径。
迟炀观摩了一下凌琅的解开一道高考题的全过程,比参考答案还简洁明了,迟炀都快忍不住给他鼓掌了。
“你数学这么好,难怪好多女生给你告白。”
“她们给我告白,并不是因为我数学好,她们不知道我数学好。”
开个玩笑而已,凌琅居然也和解数学题一样,认真得可爱。
迟炀忍不住笑:“你还记不记得小学的时候,你爸生怕你想不开去当数学家了。”
啪嗒!
笔帽被大力掰掉,滚落到地上。
凌琅冷冷道:“别在我面前提他。”
不光是声音,凌琅整张脸都冷了下来。
很明显是被踩到狼尾巴了。
在迟炀的原始印象里,凌荣江虽然因为生意太忙和孩子聚少离多,但父子之间也顶多是没那么亲厚,不至于关系僵化到连提都不能提的地步。
看来凌荣江说得没错,他们父子俩之间的确出了未知的大问题。
迟炀在心中反思了一下自己的大意,只能老老实实承担小朋友生气秒变狼崽子的后果。
屋里太闷,没关窗玻璃,外面依旧呼呼刮着大风,暴力狂似地把窗帘吹卷起来,来回拧成麻花。
凌琅写字的力道都变重了许多,笔尖唰唰唰地在草稿纸上发出声响,三两下就把一道有点难度的双曲线解了出来,讲都没讲就问:“懂了么?”
他黑着脸,双眸结冰,好像下一秒就要揍人,换个人来都不敢说没懂。
不过,迟炀是真的懂,换而言之,这些题他原本就会做。
“懂了,你讲得挺好的。”
迟炀故意把大半个身体都靠在凌琅身上,企图用套近乎的方式求原谅。
温热的气体洒在耳后根,凌琅眼中的薄冰摇摇欲坠了一下,却没躲开,语气硬邦邦地说:“下一题。”
突然,窗外一道闪电劈下,刺啦一声,凌琅的笔尖划破了迟炀的作业本,在狭小的卧室里显得极为尖锐清晰。
迟炀明显感受到凌琅的身体抖了一下。
五秒钟后,巨大的雷声炸响。
暖色的台灯下,凌琅的脸色变得煞白,握笔的手几度用力,指关节都泛起了青白。
他像一只遇到危险的野兽,绷着背,等待下一场袭击到来。
第二道雷声却迟迟没有响起。
迟炀展平作业纸,关切道:“没事吧?”
“没……”凌琅握拳,发抖的声线出卖了脸上的镇定。
迟炀没有拆穿他。
“这道题给的条件有误导性,很明显,这两个双曲线共渐近线……”
经过一道雷声之后,凌琅整个人都变乖了,说话的语气也软了下来,不过,与其说软,倒不如说是变虚了更为贴切。
当第二道雷声猝不及防响起的时候,凌琅明显没法装淡定了,笔尖整个儿重重地扎在纸上。
迟炀默默把自己已经烂过一次的作业本从凌琅笔下抢救回来,道:“四十多分钟了,先课间休息一会儿吧。”
“嗯。”
凌琅放下笔,舒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抬起头,蓦然闯入一片和暖的笑意中。
那一瞬间,好像在有人往他乱七八糟的心上裹了一层柔软的羊毛毯。
不经意地,他对着迟炀的脸多看了几眼。
刚凶完人的小狼崽转头就被雷声吓得小脸煞白,迟炀不落忍,去客厅给凌琅倒了杯热水。
回屋的时候,凌琅正侧着身子往门口看,那眼神,别提多望眼欲穿了。
见迟炀回来了,凌琅迅速坐正身体,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迟炀也假装没看见,递过冒热气的玻璃杯。
凌琅低头看着面前骨节分明的手,青色的血管在薄薄的皮肤下横亘隆起,指腹隐约有层薄茧。
这是一只看起来极富攻击力的手,和拥有者脸上温和的笑容十分不搭。
他有些迟钝地接过杯子。
迟炀走过去关掉了窗玻璃,下一秒,豆大的雨点就倾泻而下,噼里啪啦拍碎在窗户上。
雨落之后,惊雷再没响起,凌琅也逐渐缓了过来。
夜雨声是最好的白噪音。
两人渐渐步入佳境,胳膊靠在一起,不知不觉写完了作业,还复习完了今天所有的上课内容。
时针恰巧越过十点。
窗外的雨也停了。
一切都刚刚好。
凌琅回公寓的时候,迟炀坚持要送他。
两人在公寓楼门口还碰到了湿漉漉的屁桃,凌琅给它喂了一小袋狗粮。
“我进去了。”凌琅说。
“天气预报说后半夜是晴天。”迟炀冲着凌琅背影扬扬手机,“有事打我电话。”
饱餐后的屁桃坐在地上,和迟炀一同望着凌琅的背影,它越望越开心,一激动,疯狂抖毛,身上的泥点子全甩到了迟炀裤腿上。
迟炀在心里“操”了一声。
低声威胁:“小子,要不是看他面子,今天你吃不了兜着走。”
屁桃盯着迟炀的灰绿色眼睛看了几秒,似乎感受到了来自某同科另一种族的威慑,撒丫子跑走了。
迟炀转身回自己的公寓楼,打开《小狼崽观察日记》的文档,输入——
「小狼崽今天上课没有睡觉,就是有点坐不住;
小狼崽打雷就变乖」
第二天,两人双双失忆,谁都没提前一晚的事。
迟炀有预感,如果他主动去问凌琅为什么怕打雷,凌琅很有可能会从此和他断绝本就不怎么牢固的兄弟情。
早上七点,凌琅依旧准时坐进了教室。
一开始大家还觉得稀奇,不过没人敢瞎打听校霸从良的原因,连续五天之后,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将近一周的时间,凌琅每天按时上课,课上连半个盹都不带打,听课的表情还相当严肃,有时候把讲台上的老师都盯得稍稍有些不自在。
是人都有好奇心,各科老师觉得凌琅基因突变了,纷纷向班主任老刘旁敲侧击,想弄明白凌琅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老刘偏头痛又犯了,这回是酸的——
凌琅这小兔崽子到现在还没交过我的语文作业呢!!
周六上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
上节数学课刚下,不到五分钟教室就空了,生怕这堂体育课又是数学老师来教。
安静的教室里,凌琅看着和他一样没动的迟炀,问:“你不去上体育课?”
迟炀:“我在等你一起。”
凌琅:“我不去。”
迟炀手肘怼怼凌琅的胳膊:“去吧同桌,就当陪我了,我还没上过国内高中的体育课呢。”
凌琅想说和国内小学体育课没什么两样,但还是咽了下去,因为迟炀已经把他从座位上拉起来,推着他往外走了。
8班的体育课和17班一起上,两个班分别在操场的两端。
凌琅和迟炀到操场的时候,8班刚列好队。
看到姗姗来迟的二人,体育老师问:“你俩是新同学?”
队伍里瞬间传出哄笑,又被凌琅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消灭干净。
体育老师一脸莫名其妙,对凌琅和迟炀说:“两个大个子,到最末站着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去了末排角落。
体育老师喊完“立正稍息”,负手宣布:“同学们,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就要开运动会了。”
“?”
大家先是集体愣住,下一秒,队伍中爆发出欢呼声,结果还没高兴完,就听到体育老师说:“所以今天训练长跑,女生八百,男生一千,不跑完不准自由活动。”
欢呼瞬间变成哀嚎。
平时精力旺盛的高中生们,一到长跑就集体歇菜。
徐图像个鸭子似的哼哼唧唧:“我去,我们狼哥好不容易赏脸来上个体育课,结果整这出。”
凌琅看了徐图一眼,丢了个“莫带我出场”的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大家集体抗议了一会儿,抗议无效,兔崽子们最终还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几组热身操之后,体育老师一声哨响,迟炀条件反射,长腿迈出了极有爆发力的一步,又在第二步的时候收回了力道,变成了泯然大众的一员。
一圈下来,很多人已经不行了,开始走走停停,风过之处,都是气喘如牛的声音。
凌琅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平稳,迈着长腿跑在最前面。
迟炀慢慢悠悠保持在队伍中间,看着远方尽头孤零零的凌琅。
凌琅虽然脱离了群众,但看起来要比所有人都要认真。
奔跑带起的风从身后灌进了他的外套,撩起下摆,他身姿从容,漂亮有力的肩胛如同一双孤高的鹰翼,若隐若现的窄腰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青涩。
“王每。”迟炀冲离他最近叉着腰跑步的男生招招手。
王每凑了过来:“干嘛呀,新校草。”
迟炀问:“凌琅平时上体育课吗?”
“我给你数数啊。”王每一根根翘起指头,白眼翻了半天,“高一到现在,他来过也就不到十次吧,你没发现体育老师把他当新同学吗?”
迟炀点点头,又问:“他不上体育课的时候都干什么?教室睡觉?”
“听说是去找立高的混蛋替天行道。”王每示意迟炀凑近点儿,小声道,“因为传闻每上一次体育课,世上就会少一个欺负北高人的立高混子,俗话说得好,没有体育课,就没有伤害。”
王每逼逼了一大通,表情故作沉痛,语气却十分得意。
迟炀听说过,北高两条街外有个立德高中,白瞎了校名,一大半都是不良少年,平时没事儿就爱欺负北高的乖小孩。
那天晚上在小巷子里拿棍子堵凌琅的尤嘉,就是这个中学的。
迟炀:“你对凌琅的事这么清楚啊?”
王每大拇指朝向自己:“这个班,乃至这个学校,没什么是我王每不清楚的。”
迟炀:“那我以后可要经常麻烦你了。”
得到新校草的投靠,王每一下嘚瑟了起来:“好说好说,从今往后爷罩着你!”
周围的同学发现迟炀在和王每说话,纷纷凑过来调侃,要迟炀小心点,别被王每这个妖魔鬼怪吃了。
王每也不生气,只是对着空气翻了一万个白眼。
凌琅回头的时候,发现迟炀在后面吊车尾,身边有好几个同学围着他,有说有笑,王每甚至都快贴到他身上去了。
凌琅放慢脚步,等着迟炀跑上前,周围的同学也自动散开了。
“他们跟你说什么?”凌琅问。
“就是鼓励我,要我坚,坚持下去之类的。”迟炀故作气喘吁吁。
凌琅扶了下迟炀不规律的摆臂姿势:“长跑是有技巧的,呼和吸之间间隔两三步,呼气用嘴,吸气口鼻。”
“我试试。”迟炀跟着凌琅的步调,慢慢放匀了呼吸,“果然,这样好多了。”
凌琅:“嗯,你多练习几次就能习惯。”
摆臂间,两人互相擦着手臂,那一小块皮肤蹭久了,变得麻麻的。
迟炀迎风感叹:“我的小琅老师真是全能,不仅能教文化课,还能教体育。”
凌琅皱眉:“你怎么回事?都说了不要叫我老师。”
迟炀立刻举双手投降,灰绿色的瞳仁充满无辜,看得凌琅顿时没话说了。
为了等迟炀,凌琅速度完全慢了下来,渐渐融入进了人堆里,和吵吵嚷嚷的同学们一块儿前进,时不时还被跑得七荤八素的人撞一下肩膀。
有点烦,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两人就这么贴在一起跑了两百多米。
快到终点的时候,迟炀突然神秘兮兮道:“小琅,我发现了一件事。”
凌琅:“什么?”
迟炀:“我在北高,真是没你不行。”
凌琅:“……”
迟炀比凌琅高七公分,说话的热气洒在颈窝,凌琅感觉怪痒的,缩了缩脖子。
二月下旬正是初春时节,好在今天是晴天,不至于被刀子似的寒风折磨肺管。
春节刚养完膘,突然运动起来,除了个别精力旺盛的男生,没几个吃得消的,全都一副跑残的样子。
凌琅坐在花坛边上,天生瓷白的脸被高高撒下的阳光照得几近透明,刚剧烈运动完,汗珠滚落的地方有些轻微泛红,不过完全没有其他人大汗淋漓的邋遢。
迟炀晃着领口,靠在榕树下直喘气,旁边还有累成狗的徐图和侯思杰。
17班那边一解散,刘斐然和陈枫就一路小跑着过来,一左一右坐在了凌琅身边。
他们高一的时候也是八班的,高二文理分科去了17班读文科,但依旧是凌琅最忠实的小弟。
刘斐然把准备的水扔到凌琅手上,凌琅转头就给了迟炀:“喝点水就没那么难受了。”
刘斐然:“……”
陈枫惊讶地问:“这位是?”
迟炀站直身体,冲二人笑笑:“我叫迟炀,这学期刚转来北高。”
小团体一般都比较排斥新人,刘斐然和陈枫也不例外,他们刚准备给迟炀一个来自前辈的下马威,就被迟炀春风和煦的笑容一拂,话卡在嗓子眼儿出不来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迟炀这种教科书级别的笑,既不谄媚,也不虚伪,有的只是触人心弦。
于是他们很快懂了,迟炀和他们不是一类人。
陈枫和刘斐然只好收敛了敌意,老老实实各报家门。
六个大男生挤在一个角落里,实在闷得慌,四周也吵吵闹闹的。
凌琅受不了,刚准备回教室,体委秦野就抱着篮球走了过来:“迟炀,打球吗?”
迟炀摆摆手:“我不太会。”
秦野大咧咧道:“没关系,随便传传球就好了,我们正好缺个人。”
他说完,也没管人答不答应,直接拉着迟炀的胳膊往球场走。
迟炀回头看了眼凌琅,意思是让凌琅赶紧把他带走,结果凌琅什么也没说,直接跟过去坐在了场边的草地上,显然是准备看球。
8班的对手是隔壁上体育课的17班。
两边五五凑齐,秦野说:“还差个裁判。”
原本还在打羽毛球的王每闻言,立刻扔掉球拍,火速赶到——
“让我来让我来!”
但凡有热闹,绝对少不了王每。
秦野:“OK,好好记,别弄岔了。”
球赛很快开始。
这是本学期第一节体育课,两个班憋了一个多月,终于有了交手机会,一个晃肩就针锋相对了起来,恨不得把对方当球投出去。
只有迟炀木讷地站在那,左躲右闪,别说投球了,连传球都慢半拍,每次球刚出手就被对手截胡。
凌琅坐在草地上,手上勒着一把细韧的野草,眉头一分钟内轻微皱了三次。
“投啊迟炀……传传传……直接上篮!我靠……”
场上吼声阵阵。
王每在一旁看得直跺脚,这新校草怎么回事儿啊,学习不行就算了,体育也不及格,简直除了脸一无是处,瞧给他急的!
十分钟下来,17班连连进球,8班这边都输暴躁了。
“迟炀,接着!”
队友林猛气势汹汹地把球朝迟炀脸上砸去,带着几分故意。
迟炀动作快过大脑,迅速侧身,球擦过的时候,把他眼镜带掉了。
上半场就这样凄惨结束。
秦野气得把篮球往地上一砸:“迟炀你行不行啊,白长了这么大个子。”
17班的人笑着和稀泥:“随便打打嘛,别那么较真,友谊赛而已,友谊长存哈。”
对面不说还好,一说队友更气了。
迟炀在旁边一脸抱歉,看起来有些狼狈。
“咔哒”一声,凌琅手上坚韧的野草终于被他蛮力扯断了。
他心头涌起一阵难以压制的怒气,恨不得把那群欺负迟炀的人挨个儿揍一顿。
球场上的确胜者为王,可他就是不想看到迟炀被人瞧不起。
面对指责,迟炀本人倒没什么羞恼,继续保持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他原本是想全方位贯彻落实他的“无害”人设的,然而转头的时候,他注意到了球场边的凌琅。
虽然凌琅还是和往常一样面瘫,但他敏锐地觉察出了一点细节,譬如不妙的眼神,譬如微动的后槽牙。
很好,球打太菜,惹小朋友生气了。
他心中默念了一句“罪过”,权衡大局后决定以小狼崽为重。
他把眼镜从地上捡起来,走到球场边,放到黑着脸的凌琅手上:“帮我拿着。”
说完转身回到场上。
凌琅愣了愣,他刚才好像在迟炀眼中看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回过神来的时候,迟炀只剩背影。
望着那高大宽阔的后背,他心脏竟一瞬间跳得厉害。
前所未有的惨败极大地刺激了几个高中男生的尊严,他们心说以后再也不带迟炀这个弱鸡玩了。
然而,下半场的迟炀却像变了个人,传球刁钻,投球精准,分分钟占据了场上的主导地位。
再加上他身高有绝对优势,很快,上半场输掉的比分就被他追了一大半回来。
连几米外跳大绳的妹子们都被惊动到了,一个个伸着脑袋往这边看。
8班队友傻了。
好在被疯狂压制的17班也傻了,攻防全部乱套,才不至于拖迟炀的后腿。
“传球。”
迟炀冷静的声音如同铺天盖地的思维压迫,席卷之处蔓延着不容置喙的权威,林猛想都没想就把球扔到了迟炀手上。
在三个人的包抄之下,迟炀用快到不可思议地速度纵身一跃。
篮球在篮筐边缘打转转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直到它顺利地从中间掉了下去。
比分反超。
王每嘴巴张成了O型,差点儿忘了说时间到。
“迟炀你牛逼啊!”
“宁就是传说中的人间流川枫?”
“原来上半场是没磨合好,再来一场吧兄弟。”
人天生就是慕强的,回过神来的秦野他们纷纷围上来,冲着迟炀的肩膀一人一拳,想拉他继续,看他的眼神也不再有半分轻视。
而迟炀下场的第一件事却是回头看场外的凌琅。
凌琅眼里的坏情绪已经消失不见了,恢复了原有的淡漠和清澈。
可算哄回来了。
迟炀瞬间切换成之前春风和煦的模样:“谢谢大家,下次再打。”
然后大步离开篮球场,走到凌琅面前的时候没忍住,拍拍手上的灰,仗着7厘米的身高差撸了两把凌琅的头。
还沉浸在迟炀刚才陌生的气势中,凌琅压根没想到迟炀光天化日下会来这出,他猝不及防地闭了的下眼,睁开的时候,对上了迟炀明媚的笑脸,破天荒地没躲开偷袭。
要是换个人来撸狼头,估计手都给他拧断了,结果校霸非但没生气,还非常不甘示弱地偷袭回去——亲自把手上的眼镜戴回迟炀脸上。
榕树下四个排排坐的小弟集体震惊,望着两个渐行渐远的高大背影,步调一致地揉了揉眼。
好家伙,刚才眼睛没瞎吧??
那位被人摸头还闭眼的男子,真的是他们孤高冷酷不苟言笑所到之处三十米无人区的霸气老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