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年轻的帝王被锁在一个男人坚实的怀里,那胸膛那般真实,竟然奇迹般地平复了他因梦靥而起的惊惧。
刚刚在梦里,他看见了自己未来的孩子,那是一个有着一张和他的脸一模一样的小男孩,正脆生生地叫他父皇,可是转眼,那天真的小娃娃就被什么人抓住脚踝一把抡起来,重重地砸在钢铁铸就的盾牌上,那炙热的鲜血染红了他的双眼。
年轻的帝王不自觉地紧紧抱住那只抱着自己的有力手臂,他告诉自己,只是梦而已。等那个孩子来到世上,他一定会好好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任何的伤害,一定会。
本来以为睡不着的年轻帝王,却渐渐睡去。
那早已睡着的登徒子却在怀里的人闭上眼睛后睁开眼睛,低头亲了亲那光洁的额头,然后收了收手臂,沉沉睡去。
今日的朝堂上,万岁爷本来心情看起来不怎么好,但上尉将军上奏说,今年五个附属国来归,是北塘王镇守边疆的功劳,请旨嘉奖功臣,万岁爷的脸上立刻就恢复了往日柔和的表情,众臣心底都松了一口气。不过说句良心话,自从皇上登基王爷即在边疆驻守,这一晃已经六年,期间只有万岁爷十八岁圣诞的时候王爷回过京城,此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王爷如此兢兢业业,方有北塘如今的安定祥和,确实该赏。
“王爷,京城快报!”副帅拓跋开双手捧着圣旨恭敬地递到王爷面前。
北塘王阮韶,先皇长子,也正是一直驻守南境的护国大将军。一张银质的面具遮住了北塘王的眉眼,只露出一张好看的唇来,那张唇跟北塘的帝王正元帝有些像,很多人都大胆猜测他们的主帅一定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只是却没人敢去证实,毕竟没人抵挡得住北塘王的怒气,在北塘,北塘王的脾气火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副帅拓跋开有幸见过王爷温柔的一面,概因他是跟着王爷最久的人。他们至高无上的王爷只有在面对京城里那坐在九五之尊位置上的人才会缓和了语气和表情。
这一次也毫不例外。
北塘南境和南溟北境之间分布着四个附属国,而这一次,其中两个附属国竟然联合起来进犯北塘边境,南溟国一副按兵不动的模样,但北塘王却绝没有掉以轻心。战事本来呈现一边倒的趋势,几战下来,北塘都旗开得胜,然而最近两天爆发的一场战役中,北塘损失了不少兵力,虽然对方也没有讨得了好,但足以勾起北塘王的警戒,是以这两日军营里的气氛就有些沉重。
真正让北塘王勾起唇角的,是随圣旨送来的一封信,那封信是他的宝贝皇弟亲自写的。
“皇兄:
见信开颜,三年没见,小纬甚是想念,不知道皇兄身体如何……”
信有好几页,正元帝还是如同小时候一样,对他最依恋的皇兄知无不言,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事,然后事无巨细地挂心着皇兄的一切。
拓跋开悄悄退了出去,给王爷留下一个静谧的空间。
抚摸着那方散发着油墨香味的书信,北塘王往后靠了靠,微微闭上眼睛,借以放松最近绷得很紧的那根弦,脑海里浮现出小纬伏案给他写信的模样。
“殿下,北塘的军队这几年在北塘王的带领下,越发强悍,我军确有无处下手之感。”陈国将领陈铁恭敬地向前面站着的人汇报着情况。
从背影看,那在军用地图前站着的男人身材颀长,背负身后的双手上有明显的茧子,可以看出这名男子一定精通剑术。那男子深邃的一双眼睛仔细地在军用地图上查看,良久后才转过头来。
那是一个霸气十足的男子,浑身充满了不怒自威的气势,刀刻般的棱角给人不容抗拒的臣服感,那叫陈铁的将领见殿下的眼神往他这边扫了一扫,立刻惭愧地低下头来。
“北塘王属下能战者几人?”被称为殿下的男人随手抽出从不离身的宝剑擦起剑锋来。
“回殿下,北塘王下,副帅两人,骠骑将军七人,上将军十六人,都是能征善战的好手,尤其其中一名副帅拓跋开,此人骁勇善战且有勇有谋,是北塘王的家臣。”
“那本宫可得好好会会这北塘王,传令下去,整顿三军,后日,本宫要和北塘王战一场!”
“是,殿下!”陈铁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到后日早上,能让他驰骋沙场,他早憋着一肚子豪情想一雪前耻了!
陈铁恭敬地退出帅营。想当初,殿下初来之际,他们这一干老将都道这殿下年纪轻轻,怕又是个纸上谈兵的能手,个个心底都对殿下带了那么点不屑,然而殿下到来不过三日,运筹帷幄之能渐现,完全扭转了他们一直被北塘王压着打的狼狈局面,而今日,殿下总算要亲自上阵了,怎不让他激动?他得快些去告诉其他人去。
“王爷!陈国并刘国在我军一里外摇旗呐喊,邀我军一战!”
“竟然敢当阵吆喝!他们忘了前些日子的耻辱了?走,看我们不杀他个片甲不留!”上将军王达抡圆了手里一双巨锤,就要冲出去。
“站住!”拓跋开冷静地唤住王达,“且看王爷如何安排。”
“王爷,龟儿子都打到我们门口来了,还安排什么?待我老王一锤子下去,砸他个脑袋开花!”
“前后不过三日,他们竟能重整旗鼓来战,看来,他们有恃无恐。”拓跋开冷静地分析。
“上一战,他们的作战路数明显有了很大变化,看来背后有高人指点。”北塘王冷冰冷地哼了一声,“走吧,既然对方要的是战场上的光明磊落,我北塘又有何惧?”
这一天晴空万里,正是晚春,在北塘边境一个叫白河的地方,北塘和陈刘大军对垒战场。
战争是由北塘拉开序幕的。
北塘王座下副帅拓跋开挥舞着魁梧的大刀直奔对方中军,这一招似乎把陈刘大军杀了个措手不及,毕竟没有什么人会蠢到一开始就直取敌方强悍的中军。
陈铁立于中军首位,只看得好一阵飞沙走石,拓跋开率领一群死士竟然已经逼进眼前,他脑子里还在捉摸着这拓跋开不像是这么没有脑子的人时,身边的副手已经慌了,“王帅,小心!”陈铁似乎终于相信对方不是有什么阴谋,而是真的深入敌阵,面对面的砍将过来。对方速度太快,陈刘大军尚未反应过来之下,中军已经被冲开了一个缺口,他们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怕死的人。
陈刘大军的副手们正忙着保护自己的主帅时,蓦然一支箭携带着雷霆之势破空而去。
拓跋开冷冷一笑,心道这小子估计是慌傻了,那一箭高高从自己头顶越了过去,拓跋开再接再厉。
连陈刘大军也被这一幕给看傻了,纷纷去看那刚刚射出一箭的人,正是他们的殿下,明明箭射偏了,他们的殿下却面无表情地从腰间抽出宝剑,脚下重重地一夹马腹,那上好的俊厉马飞奔而去。
那越过拓跋开的一箭堪堪将要落在地上,那箭尖落地之时,箭身竟然一分为二!一把小巧如袖箭一样的东西从分开的箭身里激射而出,目标赫然正是北塘大军的首领北塘王!
阮韶是一个军事天才,从小习武,也有很好的身手。
当拓跋开听到惊慌的呼喊声时,心底一沉,立刻调转马头,然而陈刘大军早已反应过来,他这一转马头正好给了陈刘大军可趁之机,双方近身厮杀开来,与此同时,双方大军终于开战。
那来势汹汹的锋利袖箭被一只手握住,箭尖离北塘王的胸口不过一寸距离,北塘王身旁的人个个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刚刚他们看见那凭空冒出来的黑衣人,左手揽住他们王爷的腰重重往怀里一带,同时右手快速握住那只袖箭。还没等得众人反应过来,一匹黑色的战马已经飞奔到了面前,后面还跟着三个纵队,每个纵队不过十来人,以极快的速度冲入北塘大军,竟然丝毫不乱!蓦然一个森冷的声音从那黑色战马上的骑手嘴里发出,“没人告诉你,本宫的折弓箭无人可挡吗?”
话音刚落,只听叱的一声,那原本已经被黑衣人握住的袖箭跟长了脚似的,直直射了出去。若不是黑衣人左手那一带,想必那支袖箭插中的位置就是他们王爷的心脏,而不是黑衣人的肩头。
“不错!能将本宫的折弓箭逼得改了方向,是个好料子!”说罢,手上的剑毫不留情地攻击而来,对象是被黑衣人护住的北塘王。
北塘王由始至终都沉稳如山,见状伸手将抱着自己的人推到副手手里,腰间的龙吟剑凌烈而出,两人之间没有别人插手的余地。
当折弓箭这名字从那男人嘴里说出来,阮韶已经知道对方是谁。
这男人正是南溟的太子宇文寒,他身后那三支骑兵正是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朵颜三卫,完全只听命于宇文寒的一支神兵。
不论是北塘的士兵还是陈刘的士兵,原本都没想到能在战场上看到一场武林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然而今日他们见识到了,以至于打到后来,双方士兵都有点走神,毕竟那样天人的神姿不是轻易就能看见的,那交战的双方,一个凛冽一个干练,一个冰冷一个火爆,竟组合成一幅奇异却又和谐的画面。
只有那受了伤的黑衣人屡次想要冲上去,都被北塘王的副手死死拦住了。那蒙着面的脸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心,这,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影卫的眼睛里,然而事情一旦牵扯到那个人,他发现,他总是不能冷静下来,这是他的大忌,他无比痛恨自己,在他看来,若不是因为如此,他想效忠的主子也不会像现在一般处处处于下风。
没错,高手过招,只有高手才能看出里面的高低,而这黑衣人恰好也是高手中的高手。
“放手!”在北塘王再一次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时,那黑衣人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压抑,含着浓烈的杀气,那是一种“挡我者死”的戾气。
“不行!”那副手看了黑衣人一眼,不为所动,“王爷把你交给我,你就是我的责任。再说了,你不用担心,王爷的功夫——啊,王爷!”
“哇啊!”这些在沙场上刀里来火里去的男子汉们个个都惊呆了!
黄沙漫天中,宇文寒手中的剑挑落了北塘王脸上的银色面具,让那张脸首次暴露在了北塘士兵的面前。
“我们的主帅竟然是个娘儿们?!”良久之后,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惊叫,刹那间,整个战场沸腾了,所以也没人发现那发出惊叫的其实是陈刘的一名士兵。
那白皙的面孔,吹弹可破的肌肤无一不昭示着北塘王的艳丽无双,端看那张脸,若要人不相信这是个女扮男装的美娇娘,恐怕不可能。
宇文寒皱了皱眉,不觉往后退了一步,似乎诠释的是好男不跟女斗的意思。
这一退彻底激发了北塘王的火爆脾气,只见他手中的龙吟剑舞得虎虎生风,势必要将宇文寒毙于剑下。朵颜三卫无需主子召唤,轻车熟路地将主子护在了中间,却猛然听到一声冷喝,“都给本宫退下!”
拓跋开只愣了那么一下,就挥舞起手上的钢刀往朵颜三卫冲杀过去。朵颜三卫听从主子的命令退了下去,只留了一卫对付拓跋开,已经是绰绰有余。
巨大的震撼冲击着北塘的士兵,被个女人领导的讯息迅速打散了军心,北塘军威顷刻间瓦解。
蓦然一声清啸响彻战场,一个清朗却不失威严的声音响起,“今日你们退一步,他日躺在你们面前的就是家中妻儿老小的尸体,你们想清楚了!”
美丽的事物总有难以言说的魅力,更何况是那天人一样的美人。
虽然大多数北塘士兵还处于迷茫中,但这一声训诫却也让他们重新拿起了手中的武器,他们毕竟不是什么没有见过世面的楞头小子,知道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他们现在要做的是,抗敌!
宇文寒从来没有波动的眼里划过一丝赞赏,这是个好男儿!
战事再度白日化。
黑衣人草草扯下衣衫将胸口随意一扎,就冲进了战圈。
激烈的战争从早上一直持续到晌午,温暖的太阳高高挂在天空,到处都是风和日丽的好风光,这本应该是携眷出游的好日子,然而却有那么多忠魂为了家国天下埋骨他乡。
也许真的是天意。
如果不是这件意外被白纸黑字地写入了史书,相信所有的人都不会相信,竟然会有这般诡异的事情。
正值晌午,双方激战正酣。然而,刚刚还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突然变了天,天空中乌云滚滚,片刻就淹没了日头,一阵妖风平地而起,呼啸着怒吼着刮过,生生折断了北塘的帅旗!
这一幕几乎所有的人都看见了。
因为但凡开战,双方的帅旗必定都由专人把守,放在最高的位置,方便自己的士兵随时都能看见。
当那股妖风恶狠狠地折断了他们的帅旗,北塘士兵突然觉得身体里的力量正被什么抽走,他们第二次茫然不知所措,只能把希望的眼光投向那还在奋战的主帅。
帅旗折断,北塘王晃了晃。
“这是天要亡北塘!因为北塘的将帅是个女人,有违天道,天要亡北塘!”陈刘的帅旗手多么机警,在这关键时刻,突然猛然挥动帅旗,高声呐喊着“上帝”的旨意。
当啷!
当啷当啷!
当啷当啷当啷!
陆续有很多北塘士兵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王爷!”
宇文寒那一剑被北塘王一剑隔开。
不知什么时候北塘王已经被朵颜三卫悉数围了起来,所有的北塘士兵除了战死的,都降了。
“小纬,皇兄对不起你。”阮韶看着京城的方向,笑了,手中的剑毫不犹豫地挥向了自己的脖颈。
“不要!”黑衣人箭一般飞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