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谢彩愣住了,像是被他吓住,反应了一会儿,眼睛一红,“我要告诉我妈。”他翻着被窝找手机,笨手笨脚的。
谢爸看他边哭边找,单薄的身子上摇摇欲坠地挂着他妈给他买的古驰新款短袖,说不清是心疼还是慌张,语气软了下来,“谢彩啊,爸也是为你好,你爸我………”
他又絮絮念叨起自己创业时的辛苦,又一次说到了自己蹲在马路边混着沙子吃盒饭,谢彩眼一红,彻底哭了出来,“爸爸……”
他是个很感性的人,这个谢爸很清楚,每次说到这一段谢彩都会忍不住哭,然后心疼地往他这边过来,细胳膊抱住他的手摇晃着,张着嘴大哭,这招谢爸屡试不爽,不过不好常用,得用在刀刃上。
谢彩在他的劝说下答应了去农村,明天就走,谢爸看他抽抽搭搭睡下了,自己反而不行了,看着保姆给他收拾好的29寸超大行李箱立在一旁,他反悔了,他不要儿子去那么偏远的地方受苦,要吃苦可以再等几年,他还这么小……
他去找节目组联系退出,大半夜的电话打了好几个,嘟嘟嘟地响,没人接。
第二天天蒙蒙亮,谢爸去门口想交代一句把节目组拦住,不让他们进来,又着急给谢彩买了一趟飞首都的机票,试图让他去他妈那儿“避避难”。
他一堆歪招,谢天桥看着自己大哥套个土豪金睡衣在屋里忙进忙出的,深吸一口气走过来,“大哥,你这样,不是言而无信吗?而且你这样对电视台那帮人,他们手底下可都是笔杆子和摄像头,到时候会怎么编排你,你坏了名声事小,连累公司声誉事大呀!”
谢天豪被他的言之凿凿吓住,脑袋渐渐转过点弯儿来,昨天他当着一屋子记者的面给谢彩报名,转眼又反悔,言而无信对于他们这种做生意的人来说是大忌啊!
他爱子心切一时昏了头,如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又跑出去交代保安一会儿好好放人进来,又回来拉着二弟说了几句好话,便拿出西装领带收拾好自己打算就这样眯一会儿等着节目组上门来,试图给大家呈现一个精神抖擞的优秀企业家形象。
谢彩对他爸一晚上的“劳累”浑然不知,捂在被子里睡得正香。
阳光从落地窗的角角落落射进来,谢彩没把窗帘拉实,阳光打在他脸上,一块白斑晃得很,他咕哝一句,“拉窗帘……快拉窗帘。”一面说着一面按动手上的电话手表。
家里的阿姨从外边轻手轻脚推门进来,不是来给他拉窗帘的,而是叫他起床,因为谢爸通知节目组已经端着各种器械到门口了,他们是很乐于看到谢彩这个“城市少爷”赖床不起的,这样更方便节目组制作冲突以达到增加收视率的目的。
谢彩就这样不情不愿地被人从被窝里扒拉出来,两只眼惺忪地眯着,睁不开,阿姨把牙刷牙杯准备好叫他去洗漱,他在床上发愣,迷迷瞪瞪的,催了好几遍才挣扎着起来,步伐沉重地去浴室洗漱。
楼下各种拍摄设备已经准备好,先将谢家的豪宅一通拍,以此烘托出谢彩的家世有多么地显赫,再与后期去到农村时的贫瘠做对比,又是推动收视率的一把利器。
拍到花园时一个黑色的瘦削背影入镜,“你是?”摄像师问那人,“我叫许光年。”一如既往地介绍自己。
他刚洗漱完出来,眉毛眼睛都湿润着,跟他父亲蹲在花园的台阶上,等着一会儿跟谢彩一块儿进村。
谢爸昨天特地过来交代他要好好照顾谢彩,许光年没什么好回报他们的,当下就一口答应下来。
“许光年?考上首都大学那个大学生?”
许光年点头,他从地上站起来,“欸,你别动。”他忙做了个向下压的手势,示意许光年继续坐着,“我可以拍摄你们吗?不做什么,就简单问几个问题。”
许光年有点害羞,阳光晒就的黄色皮肤上泛起红潮,拘谨地又坐回了台阶上,他扭头去看许爸,许爸正别过脸去躲避着镜头,许光年顿了顿,说,“……可以。”
“许光年?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像是随口闲聊。
“光年……它是一个长度单位,用来衡量天体之间的距离……”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摄像师从机器后边错出半张脸,指了指许爸,“他是……”许光年的脸更红了,他爸更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干瘪的身躯迅速缩起来,团在台阶上,“我爸他在县里打些零工,有时也种地。”许光年没有扯谎,嗓音清越,像一竿劲竹,亭亭净植。
“这样……那你是怎么考上的首都大学,有什么学习方法吗?”
“没有方法。”
“没有方法?”摄像师怪道,“不可能吧,学霸不要藏着掖着嘛,简单说几句,说不定你的学习方法可以帮助到别的学子呢。不要吝啬哦。”
“真的没有方法。”许光年再一次重复,且特别强调自己的说法是“真的。”并不存在欺瞒的行径。
摄像师有些讪讪,没一会儿就端着机器走开了。
许光年不太理解,却并未放在心上,他只是说了实话而已,这没什么错。
他们开始出发,因为谢公子准备好了,大约是早上九点左右,谢彩穿一身白衬衫西装裤挺着腰板坐在沙发上,接受了一个很简单的,甚至说不上是采访的问话,全程都挺好,只是最后得知不能带他那些游戏机手机的时候,整个人又不好了。
他赖在沙发上磨磨唧唧不肯走,精致的小皮鞋勾着桌子腿,他爸气得就差跳脚了,“我的祖宗哦……你先走,游戏机老爸来想办法……”父子俩凑在一起耳语几句。
谢彩皱着眉看他爸,退开点距离,嘴巴撅起来,“你说的……没有游戏机我活不下去的。”
“知道知道。”
谢爸朝他摆手,示意他随便拿点东西先走,谢彩就松了腿,被拥着上车,他爸在一旁拉着他的小箱子,没有昨晚那个一半大,里面临时装着几件他的换洗衣服。
谢彩走了,一个人走的,许光年他们在后面,由谢爸差人送他们回去,不过要多带个东西,谢彩的29寸行李箱。
“这个游戏机啊,你到时候偷偷给他……别让那些人看见。”谢爸看着许光年父子二人上了车,并笑言许光年上大学以后要增加他的资助金额,许爸连连答应,许光年却涨红了脸庞,无地自容似的匆匆爬上车子,他要的不是这个……
许村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山村,离壶市这个大都市不算远,却着实穷,要风景没风景,旅游业发展不起来,田地也贫瘠……进村的路陡峭,真就是山路十八弯。
谢彩被颠得趴在窗口吐,“水……水…”他的脸色纸一样苍白,一个小时不到,整个人都虚脱了似的,工作人员将水递到他手边,胡乱灌进去漱了口,谢彩重新瘫坐回椅子上,身上的安全带捆得很牢,束缚住他瘦削的腰腹。
“我要回家……我要下车……”眼泪流出来,他自己抹了一把,“我要给我爸打电话……爸爸……”自顾自哀嚎。
工作人员是不管他的,他们只是将摄像头对准了,将他苦苦哀嚎的模样拍摄下来,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受不了路途颠簸闹着要回家?这正是他们所期待的。
许爸和许光年是隔了半小时后才出发的,他们第一次乘坐这么舒适的汽车,车上有空调,冷气打得足,座椅软软的,人坐上去,屁股陷在座椅里,这太舒服了。
来时他们是坐村里运牛的小卡车来的,路上又转了趟公交,还步行了半个多小时才到的谢家,如今回去了,一辆小汽车直接送到村口,硬生生将三个多小时一下子缩短到了两个小时。
父子俩都很高兴,打心底觉得谢家确实是一等一的好心人。
车在许家村村口停下,再往后,车就进不去了,羊肠似的一条道,弯弯曲曲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谢彩早就到了,不过他已经被节目组带到村里去了,所以许光年他们到的时候是没有看见他的。
谢彩的大箱子被司机从后备箱拿出来,稳当地放在路边,并再一次嘱咐许爸和许光年要将箱子背着节目组交给谢彩。
许爸连连答应着,身子矮下去,半蹲着,示意许光年把箱子抬到他背上来。司机见他们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往许爸耳骨上塞了一支烟过来,夹住了,而后上车扬长而去。
此时正是大中午,烈日高悬,耳边很静谧,脚下的黄土一踩上去便小范围地扬起来。
许光年在后面,看他爸驮着那个大箱子,步伐很快地走着,他将袖子撸上去,随时做着接手过来的准备。
许光年家住在山脚下,离村口且有一段距离,父子俩你背一阵我背一阵,走走停停的,赶在一点前到了家门口。
许光年的奶奶正坐在院子里,面前摆一桌家常菜,等着他们回来开饭。
许光年背上的箱子卸下来,扯开衣襟一看,红了,他搓了一把,去压水井那边压水洗手准备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