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香就对了。
司玉自己闻一下都上头,险些要被他这迷死人的气质给熏得梦里花开花又落,暮雨魂断隔帘栊了。
烛火摇曳,昏暗光线投射到塌中人身上。
沉默中,少年突然伸出手,直指蜜合白梅花纹的吊顶,他指骨分明白皙,指尖泛红,腕上红绳也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一下。
小孩跟被人点了穴似的保持这个姿势没动,司玉正寻思他是不是犯病了,突然看到巫离抬手打了个响指。
清脆响声在房间内来回飘荡,一股凛冽寒风从窗户缝往里吹。
本是流萤漫天,月色姣好的窗外景致随着这一吹,宛如落了一地梨花,白茫茫一片。
大雪纷飞。
司玉仙府是整个三清最花里胡哨的,府内景色是其一,府外围着仙院儿也被他布满幻境阵法,愣是把人间天地所有美景都收藏其中,外景随心而幻,真实到连气温都一样。
司玉仙君无言,不知道巫离为什么开始玩起这个,只默默伸手把薄衾拉到腰间。
身侧窸窣之声犹如有人拿了羽毛在他耳轮里撩拨似的,正磨人着,少年忽的翻了个身面对他。
他呼吸有些粗重,“子玉...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能瞧不出来吗,好端端的夏夜愣是被你造成寒冬。
司玉仙君慈祥道,“许是累了,早些休息。”
小孩一点点朝他蹭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指偷偷撩起他衣角卷来卷去,“子玉...好香,比平时还香。”
司玉脸一下就黑了,一把按住他的手,将那只爪子牢牢按回去,声音冷下来,“睡。”
少年身子一僵,依着他乖乖将手摆放在身体两侧,只呼吸仍然粗重。
约莫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小孩还是没睡着。
窗外风雪越来越大,巫离手指紧紧攥着被子,僵直身体躺在他身侧。
司玉仙君等得心焦,指尖凝气的仙气散了又聚,来来回回好多次他还是没睡着,这会儿终于悟出来了:
怕是那药抹得早,到晚上效用便拉下一截,不顶用了。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他立马把那药掏出来,趁小孩死死盯着房梁的功夫又往手上抹了些,这股暗香立即消散在空中。
就连他都能闻出来,小孩必然会受到影响。
司玉仙君放心了,继续等。
一枝红梅斜斜爬上窗台,花蕊上落满霜花,雪下得比方才还要大。
司玉有点冷,正要把被子拉到胸口,手腕突然被人拽住,很紧。
他皱起眉,眼前却一黑,小孩竟然抓着他手腕直接翻身把他压住了,昏暗烛火中,那双暗金色眸中微光荡漾,摄人心神。
司玉:“.........”
怎么这样???
墨发垂直而下,几缕青丝拂在他脸庞,少年不说话,一点点俯下身,哑着嗓子开口,“子玉....”
司玉:“?”
司玉:“松手。”
司玉:“巫离!”
他这会儿才察觉到,好像有哪里不对。
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异常灼热,像起了高热似的,他手指摸向巫离刚刚躺过的地方,塌上冷如寒冰。
司玉仙君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
原来把外景用法术变成寒冬不是在玩,而是为了给自己降温?!
巫离突然痴痴笑起来,眼中已有些不清醒,凑在他耳边喊,“子玉...”
这股妖力来得很突然,司玉猝不及防。
金光一闪即逝,手腕无力地垂在塌上,淡青色经脉在白玉一般光滑肌肤下若隐若现,凭空添了好几分脆弱。
司玉仙君满眼不可置信。
不对,怎会这样,那药应该让他神志不清醒才对,他应该睡过去...
巫离欺身而上,那双眸子逐渐失控,变得暗红,嘴里却口齿不清地低语,“子玉...我头疼...”
“子玉...为什么...会这样...”
“子玉...”
“子玉......”
说话就说话,不要一直喊他!
一波又一波的妖力汹涌而至,司玉身体一阵酸软,格外心累。
他越是说不出话,巫离越要用妖力喊他,越喊他,他越说不出话。
司玉仙君火冒三丈。
少年紧紧贴在他身上,那只不安分的手早就把他头发和衣袍扯得不成样子,一边像某种犬科类生物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他气得眼前直发黑,费尽力气咬破舌尖才得以抒发的怒气一出口全变成了断断续续的虚弱嗔怒,“......离本座...远点...”
这弱极了的语气落在耳中更让人想当场去世。
巫离听得呼吸一滞,眸子沉了又沉。
一头墨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雪落声中司玉几欲能听到骨骼生长的声音,他震惊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人,眼神一度绝望。
俊美青年掐着司玉下巴,迫使那人直视他。
平日里澄澈的鹿眼进化成一双狭长凤目,眼尾上挑,赤红双瞳尤其妖异。
司玉仙君都快忘了,这才是魔尊真正的样子。
巫离俯下身,双唇若有若无地贴上去,仙君大人登时僵直了身子。
一句怒气冲冲地‘滚’字还没说出口,巫离忽然一把扑在他怀里,低声嘟囔,“..好想吃掉...子玉...”
司玉:“!?”
他修为已经掉得更厉害了,再被巫离吸一次,这劫干脆不用渡了,他自己跳下三十六地算了!
司玉仙君心一横,狠狠咬住后舌根,倾尽毕生仙力的一咬在巫离妖力的压制下,涌出不少血来,嘴里登时一股子腥甜,血色将唇也染上抹艳红。
这抹血色衬着司玉仙君如画一般的霜冷眉眼,竟惊心动魄的迷人。
巫离一时停止了胡言乱语,屏住呼吸看他。
司玉抓着机会,扒住床沿艰难地往那边挪动身子,在脚快要落地的那一刻,好死不死巫离回过神唤他。
‘噗通——’
司玉仙君腿一软,冷着脸摔下床。
还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吗。
不,没有了。
“子玉!”
才蓄起的些力气被他这一喊,全都丢出三清云外,司玉仙君抖着胳膊颤着腿撑起身子瞪他,“...别喊...!”
司玉仙君再次被扑倒。
一条腿被人按着,右手也被他死死按在地上,巫离已经疯了,红着眼要上来扒他衣服。
仙君大人终于慌起来。
这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清余那个老家伙不是说会让他神志渐散吗!?
“子玉...别跑,你身上...好好闻,与我双修...好不好...”
“.........”
这的确是神志渐散!
司玉仙君手有些抖,颤巍巍地想推他,却轻而易举被人再次压倒,“别闹,子玉...乖乖的,帮我....”
仙君大人许是懵了,为了逃离眼前被压制的困境,竟真的开口应他,“怎...怎么帮......”
巫离眼中微光闪烁,轻轻咬住他脖颈,他没理会司玉仙君惊恐的脸,狠狠压下来,那股灼热几乎能把人烫傻。
司玉仙君彻底慌了,却陡然想起与清余老君的对话。
“怎样会醒?”
“起码一夜不会清醒。”
........
“巫离...你醒醒......”
压在他身上的青年显然会错意,噙着笑抚摸他的脸,“恩....我在。”
司玉:“........”
他为什么会蠢到认为这药没用,所以加重药量?!
慢着......
雪景,寒塌......
司玉仙君一个激灵,仰起脖子朝房侧吹出口仙气,这样一个简单细小的举动已经让他额头爬满汗珠,就连脖颈上也满是黏腻。
“子玉...”
那只手从他脖子一路往下,司玉指尖一颤,强作镇定,尽量压下自己不稳的呼吸,“巫离,你看那是什么...?”
巫离一顿,抬头去看。
这一刹那功夫,司玉指尖祭出根白绫绕着那木桶缠上好几圈,绸缎缩紧。
他猛地顺着那桶狂奔,眼看着就要跳进去了,身子倏地瘫软下来,从脚底板开始,一直酥麻到指尖。
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时不时还咬上一口,司玉仙君登时有些受不住,喉间溢出声低吟,另一只手却死死扒住木桶不肯松。
“...进去...快...”
昏暗烛火下的人身材欣长,一身墨袍,青丝如瀑,两只兽耳与那张过分俊美的脸碰撞出一种妖孽感。
他缓缓从阴影中走出,赤红双瞳像冥河水畔的血玉石,近乎痴迷地看着地上那人,“让我...进去?进到子玉的身体里...吗?”
司玉仙君快炸了。
这木桶里装的是昆仑山巅最清澈的寒泉,夏天跳进去都能把人冻成酱紫色,更别提冬天。
他扶着桶沿,说话都喘得厉害,“去...桶里。”
巫离偏头看他,指尖轻勾,便将司玉手中那白绫一头拽在手心。
他慢慢走过来,昏暗烛火中看不清神色,却能看到那双暗红双眸正闪烁着妖异微芒。
司玉扒着桶沿将手伸进去,那冰冷刺骨的泉水登时把他凉得一个激灵。
眼前一黑,那只手猛地从耳旁擦过,魔尊端的一副邪魅狂狷,一边勾起唇角,声音喑哑,“子玉原来这么着急。”
仙君大人小心肝扑通扑通乱跳。
给吓的。
这魔头到底是清醒还是不清醒!?
巫离越靠越近,指腹在他耳垂摩挲,发出一声满足到变态的叹息。
"哈...好闻。"
司玉瞳孔地震,掌心从那桶里一勾,鞠起一小捧那寒冰似的水几乎没有犹豫的往自己脖子和耳朵后面擦。
赶紧洗干净!!
巫离瞧出他想做什么,低声笑了几下,按住他的手,那浅紫色寒水便顺着耳轮滴落在脖颈,沾湿几缕发丝。
那人指尖紧紧拽着里衣,慌道,“巫离...你停一下,本座....不...我...有话要同你说......”
魔尊很吃这一套。
他慢慢靠近,指尖卷起司玉鬓边一缕华发绕着圈,鼻尖轻皱,仔细嗅着那人身上冷香,满是磁性的性感声音从那绯色薄唇里吐出,“子玉说,本尊听着。”
好家伙,连本尊都用上了!!
司玉仙君瞳孔狂震,心跳快得要飞出三清天,却极力稳住声音,“我...觉得,在木桶里...会比较好......”
“呵...”
仙君大人登时僵直了后脊背,谨慎又不失惊恐地看他。
魔头笑,“那便依子玉的。”
司玉忙不迭自力更生要往桶里爬。
他发誓,在遇到魔尊前,他从没有过这么狼狈的境地。
哪怕渡劫,被雷劈得要死不活,他首要注重的也是自己衣冠形象,坚持走回仙府再倒下。
扒住桶沿的指尖倏地收紧,指尖泛青,司玉咬牙心里骂着魔尊艰难往里滑。
身体悬空。
魔头突然将他拦腰抱起,司玉慌了一下,忙双手勾住他脖子,那顺滑青丝拂在脸庞,有些痒。
冰冷泉水漫过腰际,司玉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便觉伸手抱住他的巫离身体也僵直了一瞬。
他心里有了底。
开玩笑,昆仑山巅的寒泉可是连朱雀也要绕道飞!
仙君大人抬手推了他一下,白皙如玉的指骨被冻得指尖微红,这一推,巫离回过神,搂紧他的腰轻唤‘子玉’。
妖力汹涌而至。
司玉又开始气喘不匀,一半是给气的,他慌乱中抓住巫离肩头衣衫,身子一歪就倒在他怀里。
使不上力气。
湿漉漉的衣袖透出半截藕臂,华发如霜紧紧贴在脖颈,仙君大人仰起脸看他,断断续续地说,“先...放开本座...”
魔头挑眉。
司玉一声怒骂吞回肚子里,试探着再次开口,“...先放开我。”
巫离眸色微闪,眯起眼看他。
衣衫不整,神色迷离,面容潮红身体瘫软。
料子玉也跑不掉。
他轻哼一声,松开手。
“噗通——”
阵法陡然亮起的那一刻,水面只剩一块绣着连珠纹的衣角。
脚底这堪堪只能容下两人的沐桶,与那阵法赫然着连接另一处地界,低头,甚至能看到飘荡在寒泉中的细微浮草。
人跑了——
司玉仙君从没想过闲来无事布置的阵法会在这时候起效用。
鼓足力气一口气游出老远,头顶那处结界越来越小,却没任何响动。
那魔头多半是被冻成了老寒腿,追不上。
司玉心里高兴,卷起衣袖开骂,“呵!就凭你还敢肖想本座?情劫又如何,就算斗不过你,本座把姻缘牌给折了还怕你不成?”
大抵是这几天被欺压得狠了,璃碑被摔碎的悲伤心情无处宣泄,仙君大人越骂越起劲。
“还子玉?”
“本座玉树临风三清最强,岂会是你那炉鼎?”
“笑话!”
“待本座恢复修为渡劫成神,一巴掌把你拍下三十六地!”
司玉仙君一边怒骂,一边往寒潭边上游。
眼看一只手就要扒拉上那块大青岩,耳后突然传来一句阴恻恻的声音——
“子玉要把谁拍下三十六地?”
心肺骤停。
仙君大人僵住,犹如被施了定身咒,半边身子浸在寒池没敢动,一颗水珠从脸庞划过,落在他尖细下巴上晶莹剔透。
肩上一重,魔头倚在他身上,呵气如霜,声音却低沉到极点,危险的紧,“恩?”
.........
司玉扯扯嘴角,发出声极轻的‘嗤’。
轰隆一声巨响,金光四射,司玉仙君足尖猛地一个发力,璇身而起,指尖仙力暴涨,那根尖锐冰棱便擦着巫离眼角狠狠划过。
显然,司玉豁出去了。
魔尊大人皱眉,微微抬手。
池面骤然下沉,无数水花从水底涌出,在他身后形成一道巨浪,足有小山高,强烈又压抑的魔息如排山倒海倾覆过来。
司玉被压得扶住岩石,低头轻喘。
巫离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指尖一勾,身后那道巨浪便化为一把泛着寒光的巨大冰剑,直指司玉心口。
他板起脸,一字一句地重复,“子玉说,要把谁打下三十六地?”
司玉仙君也怒了,右手掐诀,那昆仑山上寒冰骤然凝成一柄羽色仙剑,冷声道,“本座便是要将你打下三十六地又如何?”
他很狂。
气氛因此陷入僵局。
冷风吹过,司玉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狂过去,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大概是这一下太过明显,魔尊大人显然怔住。
他脚下一动。
司玉登时警惕起来,封五感、持剑飞身迎上。
这带出极影的一剑在空中刺出耀眼光芒,已是快到极致,却在将将要碰到那魔头时,被一股无形力量所阻。
巫离微微偏头,二指在空中轻扣,随意的举动所爆发出的魔息却震动整个昆仑山巅。
风云涌动,天地变色。
完全碾压。
司玉咬牙,顶着巨大压迫力继续迎上去,那刺眼金光湮灭在一片黑色魔息中。
这一剑携着他全部力气,虎口震裂二寸长的血口,抱着不死不休的一击在离魔尊一丈远时,粉碎得很彻底。
巫离眉头紧锁,那剑嗖地一下化成齑粉飘散,他扬手拉住司玉手臂,强行化走那股力量,揽着他璇身立于水面。
波纹四漾。
这一拉,巫离周身所有魔息尽数化为暖流涌遍全身,像一条厚厚绒毯轻轻柔柔将他裹在其中。
司玉微微睁大眼。
魔头的声音依旧满是磁性,在他耳边轻语,“不冷吗?”
老子剑都被你震碎,你问我冷不冷?!
司玉暴怒。
他被人瞧不起了。
仙力完全用不上的时刻,司玉仙君脑子犹如被驴踢了,开始动起手脚来。
狠狠一脚还没踹过去就被人搂着往怀里一带,动作过大,接着一块青玉色令牌噗通一声掉入寒潭,发出一声闷响。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司玉不知道现在的巫离到底是清醒的,还是不清醒,他只感受到那厮拽着自己的手骤然缩紧。
就像怕他突然跳下去。
跳下去寻璃碑。
仙君大人衣衫本就凌乱不堪,现下被寒水浸湿,呈半透明状,那轻薄里衣紧紧贴着肌肤,若隐若现露出他白皙胸膛,发丝沾在脖颈,水珠染得他眉眼满是水雾。
唇却因气愤红润非常。
魔尊大人身形一僵。
这愣神的功夫,司玉狠狠推开他,一个猛扎跳进了寒潭。
昆仑之巅的寒潭很有讲究。
谭底深处是凝结了万年的寒冰,就如同那星河中的弱水三千,一沉到底,轻则折损修为,重则被寒妖吞噬,仙逝在此。
将他们传送过来的阵法早就失去效用。
司玉这一跳——吉凶难测。
巫离眸色微沉,指关节‘咔嚓’一响,这一击便震碎了岸边那块巨岩。
他合上眼,低沉沙哑的咳嗽掩盖在水流声中,他沉声低语:
“它对你,就这么重要么。”
水面旋流狂涌,眨眼功夫,魔尊已朝司玉消失那处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