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直到见到实习科室的主任医师,实习生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收到这家医院的录取通知时同学们都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室友拍着他的肩膀嚎叫好兄弟有福同享,实习结果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给他们多带点照片回来。
什么照片?他问。大家的实习单位都是医院,医院有什么好拍的,他不明白。
那不一样。室友说,你去得可是猫猫医院!猫猫医院!
他们异口同声重复道,别的医院怎么能跟猫猫医院比!
实习生不懂,什么叫猫猫医院?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的专业是治疗人类和兽人,那家医院也并非专门对猫科兽人开放,那为什么要叫做猫猫医院?
室友看着他,眼神充满怜悯,又夹杂着痛惜悔恨,你连猫猫医院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选择你?
他想了想,说,大概因为我是专业第一吧。
……
那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室友们会用那种眼神看自己,好像自己是个暴殄天物的傻子,不过现在他好像懂了。
医院里蔓延着一股消毒水味,这味道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实习生连眉头都没有皱,但等到了某一层,消毒水的气味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新的,仿佛雨后经阳光照耀的青草地散发出的味道。在被带到所属科室之前,实习生原本有些疑惑,不过很快,护士把办公室门打开,他看到里面的场景:六张办公桌整整齐齐地列成两排,其中四张后面各坐着一位医生,而此刻,他们动作十分一致,全都侧坐着,看向同一个方向。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们动作整齐划一地回过头竖起食指,嘘,不要出声。
带实习生过来的护士见状熟练地点点头,示意他不要动,随后动作很轻地把门关上,搬了张椅子,坐下来,也跟着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那里有什么?
实习生平时对这些事情并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但今天不知怎么了,或许是这些人的表现太不同寻常,或许是那个角落的阳光太盛过于引人注目,他脑子里盘旋着“猫猫医院”四个字,朝那里看过去,下一秒,视线定格。
角落里放着一张吊床,略高于办公桌,空间不算大,刚好能容纳一个成年人,亦或是一只成年猫。
实习生看到吊床里的男人,他穿着一身便服,白大褂被挂在床边——或许它一开始是盖在身上的,后来滑了下去——紧闭双眼,正在熟睡。
这是一个面容英俊的男人,睡在那里也能够看出四肢修长,材质轻软的上衣因地心引力自然下垂,勾勒出紧实有型的腰部、胸膛。他的睡姿并不如同面容表现出得那般规整,相反,整个身体微微蜷起,向一边侧过去,露出一条长而蓬松的大尾巴,此刻安静地垂下来。
实习生屏住呼吸,视线上移,落到男人头顶的一双同样毛色的耳朵上。
他视力很好,尽管上了这么多年学,依旧不需要戴眼镜,因此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对耳朵尖尖处的银灰色绒毛随微风轻轻摇曳,像伴随着阳光起舞,耳朵内侧毛则是白色,长长的一撮,并没有覆盖住所有皮肤,绒毛中掩着嫩粉色皮肉。睡着的猫不经意间动了动,耳朵也跟着抖了一下,尾巴弯起下落,蓬松的毛腾起一阵波浪。
怪不得被叫做猫猫医院。实习生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里有一位猫猫医生。
猫猫医生显然正在午睡。
实习生看到护士和最前面一个人用纸笔交流,那个人在纸上写,刚做完十个小时的手术,正在休息。
护士叹了口气,写,昨天不是说让其他人上?
那个人回答,他说自己的成功率比较高。
猫耳朵又动了动,似乎连笔落到纸上的动静都太大了,那两个人对视一眼,收起纸笔,不再交谈。
办公室里一时间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自觉保持安静,连呼吸都轻轻的,生怕惊扰到他。
所以突然响起的呼叫铃声音在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人类反射弧稍慢了一点,当实习生回过神时,吊床上已经没了猫影,没听到任何动静,那道挺拔身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他们身高相仿,实习生身高一米八八,猫猫医生也差不多。
一双浅茶色猫瞳出现在实习生面前不到一米的地方,瞳孔随着距离的缩短变窄又变圆又变窄,一只手已经穿进白大褂袖子里,最后一步停在半米开外,猫歪了一下头,由于刚醒,声音有点哑,你是谁?
实习生听到身旁护士起身的声音,缅医生好。
原来是缅因猫。
在护士为他介绍之前,实习生抢先开口,缅医生您好,我是新来的实习生,以后会在这里和您一起工作,请您多指教。
他伸出手。
缅医生嗯了一声,抬起没穿进衣袖的那只手,实习生只觉得像一根羽毛扫过掌心,刚想握住,就握了个空。
猫动作实在太快,实习生收拢手指,只来得及感受到一丝余温。
但紧接着,缅医生侧过身,手臂微微抬起,说,帮我。
一时间,十道视线同时落到实习生身上,和室友们得知他被分到这所医院时投来的目光意味差不多。
如芒在背,可实习生却一点也不惊慌。
猫向来我行我素,自有一套逻辑,跟人类不相洽,做什么都不会解释,但实习生看着他的动作,电光火石之间,好像突然接通了他的脑电波。
于是实习生握住猫猫医生的手腕,帮助他成功把另一边衣袖套上。
手腕被握住时缅医生头顶的耳朵动了动,但没出声。很显然,他猜对了。
好了。他这样说着,恋恋不舍地松开缅医生的手。
缅医生点了点头,边系扣子边往外走,尾巴在白大褂后面撑出一个弧度,随着走动不停摇晃。
走到门口,猫停下来,回头面无表情道,实习生,你到这里的工作是什么?
没有犹豫,实习生用最快的速度把书包放到空办公桌上,抓起笔和本子:“来了。”
医生工作向来枯燥乏味,这一点实习生早在决定踏入这个行业时就有所耳闻,并且也已经在多年学习中习惯了这一点。不过他最近发现,其实这份工作也并没有那么无聊。
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有趣。
这主要主要归功于他的上司——猫猫医生。
是的,虽然公开场合是叫缅医生,但这样听起来实在太官方也太见外,所以私下里,实习生还是更愿意称他为猫猫医生。
当然不止他一个人这样叫,办公室里的其他医生、护士们,还有部分患者,患者家属,也会这样称呼。
缅医生有着一张极为英俊的面孔,身高腿长,身材比例优越得不得了,在猫中也属于比较大只的一类,体型看上去很有威慑力,加上总是面无表情,话也少,很容易给人一种高冷的感觉。
但他只要一开口,就不会再有人这样觉得。
正常情况下,他的声音和一般人没有太大差别,语调音色都很平常,但当他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比如刚刚睡醒、快要睡着、发呆或者专注于做某一件事的时候,这时候有人叫他,便能听到不加掩饰的声音,轻轻的,微带一点糯,起调尾音温软。
很难想象那样轻糯的声音是从他口中发出来的,但想到他是猫,一切忽然间就变得合理起来。
实习生最初以为他是因为觉得这样的声音对于自己而言显得不够威严,会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平时才会换另一种方式说话。到后来他才发现自己想多了,猫怎么会在意这些?
他一点也不会避讳发出原本的声音,被人听到时也根本不会不好意思,外形和声音巨大的反差猫根本不在乎,没有遮掩的必要。猫坦坦荡荡,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人类的看法有什么重要的?
至于为什么要改变,实习生后来从护士长那里得到了答案,后者告诉他,是因为缅医生刚进入医院时每次说话总会有人集中不了注意力记不住内容,害得他还要重复第二遍,太麻烦了,猫很嫌弃,所以就自己换了一种说话音调。
人类很麻烦,是猫正式进入人类社会后学到的第一课。
不光声音要变,其他地方也要变。
缅医生盘腿坐在吊床上,把特制防护服从尾巴耳朵上摘下来。
他刚做完一场手术,手术室里需要保持无菌环境,当然不可以有猫毛存在,于是他有无数套特制的尾巴耳朵防护服,专门在手术的时候穿。防护服不透气,一场手术下来,尾巴和耳朵上的毛总是会被惹上水汽,闷得湿漉漉,穿和脱的过程还会把毛弄得乱七八糟。
缅医生抱着自己的尾巴,摸了摸耳朵,尾巴上原本漂亮柔顺的长毛此刻一缕缕粘连起来,歪歪扭扭,有的翘起来,有的倒下去,触感黏腻。耳朵也差不多,尽管他看不到,但可以想象。
猫对水谈不上讨厌,也更谈不上喜欢,水这种东西,用来洗澡可以,但把他的毛变得黏糊糊不可以。
好丑。
猫渐渐蹙起眉,耳朵分开,耳尖转向侧面,尾巴尖尖左右摆动逐渐变快。
还很难受。
去洗澡?
……可是好累
刚做完一场手术,正值中午,阳光明媚,按照猫的习惯,应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他有点困。
可是尾巴很难受。
去……不去……
猫尾巴晃来晃去,摇摆不定。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脚步声,耳朵重新立起,猫抬起头,看见新来的实习生拿着一块毛巾和一个吹风机站在自己面前。
需要帮忙吗?实习生问。
办公室空间很大,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空间,猫的办公桌后更是大到能放下一张吊床,足够他在上面休息。
而现在他侧卧在吊床上,下巴枕着软枕,面对窗户,被温暖的阳光照耀得昏昏欲睡,眼皮耷拉下来。这个姿势使得他腰部呈现出一条明显的曲线,猫看起来高大挺拔,身体却很软,睡觉时可以随心所欲摆出各种姿势而不必担心扭到腰,姑且算是一种种族天赋。
猫猫很困,但现在还不能睡。
不,是睡不着。
他的耳朵已经被擦好吹干,现在到了尾巴。
实习生端来了一盆水,将毛巾沾湿,坐在他旁边,握着他的尾巴,仔仔细细地一点一点擦。
原本他是从尾尖开始,但这样会将毛弄乱,猫不喜欢,于是让他换了一个方向——从根部开始。
可现在猫开始觉得,换个方向也未必很好。
为了方便擦拭并且不把衣服弄湿,猫上衣被撩开,露出一截后腰,实习生便轻轻捏住猫尾巴根部,用热乎乎的毛巾替他擦拭。
答应这件事时猫并没有想太多,有人帮助自己处理麻烦对他而言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猫理所当然地接受了,一点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猫向来喜欢让自己舒服。
只是好像也不是很舒服。
眼睛阖上又睁开,自后方传来的濡湿感令猫不适地皱了皱眉,耳朵打着抖。
尾巴根部对猫而言是个极为敏感的地带,实习生的手在那里流连,猫看不到,但能感觉到一只热度很高的手圈着自己的尾根,恰好能完全握住,掌心和热毛巾一样烫。
而且并不是单纯握着,他还会动。
湿热毛巾与手指交替穿梭于猫尾长长的绒毛中,指尖偶尔还会碰到猫的皮肤,指腹伴着一点湿意轻轻划过,猫敏感地一抖,身体骤然绷紧,随即听到实习生道歉,抱歉,不小心碰到了。
没事。猫长相虽然看起来很不好惹,脾气却意外得很好,并不会在意这一点小失误,很快继续放松下来。
有了这次“失误”,实习生似乎变得谨慎了许多,每进行一个动作,就要询问“这样可以吗?”“会不舒服吗?”“感觉怎么样?”
猫开始还会一一回答,后来渐渐没了耐心——毕竟再好脾气也是有限度的,他是猫——在实习生擦到中间位置问能不能把尾巴放到自己腿上的时候干脆道,可以。
他回过头,不过你有一点吵。
看到实习生明显怔了怔,猫耳朵轻快地晃了两下,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他重新趴回去,闭上眼睛,瓮声瓮气地说,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闭嘴,我要睡了,不要吵醒我。
什么……都可以吗?
实习生注视着猫毛发蓬松的后脑,视线自那对软趴趴的尖耳上扫过,向下,从浓密发尾掩盖不完全的光洁后颈,到脊背,再到一小截肌肉线条流畅漂亮的腰。
他慢慢的,将猫尾放到自己腿上,连裤子被还没来得及吹干的猫毛打湿也不曾在意。
在平常状态下,猫尾向来蓬松柔软,蜷起来也是很大一团,而现在,它一半被潮气浸染,一半被热水晕湿,一缕缕贴在一起,倒凭空多了几分可怜感。
实习生静静地动作,手指在猫尾中穿梭,疏通,擦拭,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不时发出的水声和猫均匀的呼吸声。
最后一点擦完,实习生放下毛巾,看了一眼猫沉睡的侧脸,耳边回想起猫的话——做什么都可以。
猫睡得很熟,尾尖不时动一动,仿佛在暖融融的阳光里做了个美梦。
他沉浸在梦里,也习惯了实习生的气息,因此没有察觉到,身后的人屏住呼吸,凝视着他的侧脸,在猫的尾巴尖上,落下了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