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修士是名门之后,行事清正磊落。
有一日,师傅将他唤来,给他一把剑。
剑是魔尊亲铸,渴饮人血,邪戾非常。
仙者:“魔尊新死,魂魄寄身在剑中,恐其作祟,你将他带在身边调伏。”
调伏事难,凶剑反噬其主比比皆是,但修士还是应下了。
他将剑带回居所,为其寻觅一把剑鞘。
修士自己有佩剑,跟魔剑是相同的制式,抽出剑来,想纳魔剑进去。
这时候魔剑化形了。
剑灵:“你让我住黑不溜秋的木剑鞘?!”
修士:“这是无患木所制,众鬼畏之。你杀了这么多人,身上缠满了冤魂,进去他们就不吵你了。”
剑灵:“那也是木头,我不住!”
修士听说魔尊生前穷奢极侈,想来是看不起穷酸的木剑鞘。所以融了自己仅有的黄金配饰,问他喜欢什么样的图案。
剑灵:“你那点金子,镀了也难看,你还是省省吧!”
修士:“那我帮你钩一个粉色的蕾丝剑套在外边,可好?”
剑灵甩袖:“你神经病啊!”
修士连忙抚他的背:“别生气,别生气,是我不好。师妹们都喜欢找我做剑套,以为你也会喜欢——既然不进无患木剑鞘,那你身上的冤魂,我奏《清平调》调伏。”
说罢就将剑呈上兰欹,取琴弹歌。
只弹了一会儿,剑身就剧烈地摇晃起来。
剑灵:“难听死了!又慢又沉,奔丧啊!”
修士:“调伏曲一贯如此。乡野俚曲虽然热闹,让你听一天喇叭唢呐,你也受不了。”
剑灵:“那歌姬呢?有没有貌美的歌姬?”
修士:“我身边没有侍婢,委屈你了。”
剑灵:“哼,我才不要被你委屈!”
说完便飞出窗外,化作一道红光往市镇的方向去了。
修士连忙御剑追上。魔剑灵力被封,跑不过他,坐在青楼前置气。
修士担心道:“你是不是想要饮血了?”
剑灵:“当然!我无时无刻不想饮血。”
修士:“你不可以再胡乱害人了。”
剑灵暧昧道:“你给我吸,我就不害人。”
修士:“我不愿意。”
剑灵:“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修士笑道:“因为我不是傻逼圣母。”
修士:“我若是从了你,看似全了大义,实则是害了你。你总要戒掉嗜杀无辜。”
说着从乾坤袋里掏出十几只鸡。
修士:“吃鸡好不好呀?”
剑灵:“你神经病啊!”
修士:“鸡好吃啊。性热,能抵消你身上的寒气,还大补呢。”
剑灵:“杀鸡焉有牛刀,听说过没有?我还是天下第一的魔剑,我面子不要的啊?!”
修士:“你不吃,那就饿了啊。一旦腹中空空,心思不定,更容易发狂。”
剑灵:“我不吃!发狂杀几个人我高兴!”
修士想了想:“生食鸡血,也确实太难为你了。你生前是蜀中人吧?毛血旺吃不吃?”
剑灵一愣,却是既没有拒绝,又没有说“你神经病啊”。
修士喜笑颜开,拔起插在台阶上的剑,进了酒楼。
喂了十盆毛血旺,修士又翻出古琴。
剑灵:“难听死了!今天你请我饱食一顿,我答应你不会发狂,你别弹了。”
他说罢,眼珠子一转,趴在案上:“你每天满足我一个要求,我就不发狂。”
修士:“若与我道义相违,恕难从命。”
剑灵:“哟哟哟,瞧你,脸大如盆!我才不是要为了逗你!你以为你是谁?”
修士:“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剑灵的要求也果然没有叫修士难做。
第一日,剑灵要吃鸭血粉丝汤。
第二日,剑灵要养毛茸茸的小狐狸。
第三日,剑灵要买风筝。
第四日,剑灵要听说书。
第五日,剑灵要听说书。
说书讲的正是魔尊生前事,剑灵听旁人吹嘘自己,可别提有多得意了。
第六日,修士不叫他去了。
剑灵:“为什么?今天可是大结局。”
修士面有难色:“你可能因为被封入剑中,记忆受损。你最后是战败身亡,引颈自戮的。听得太具体,恐怕你成狂。”
剑灵眉头一挑:“我记得。你怕我复仇?”
修士默认。
剑灵:“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我现在又死不了,我有百年、千年去复仇,急什么?我想先休息几天,吃喝游荡——你可要把我供好了。”
修士和气道:“其实一直休息下去,也未尝不可,我会一直供着你。”
剑灵:“你以为你是谁?小恩小惠就想我承你的情?我就是个天生的坏胚子,我生来就是要杀人放火的!你等着瞧。”
修士:“你死了一次,还不吸取教训?”
剑灵:“呵,我才不后悔!我杀得快活极了!战败身死那是技不如人,没什么好说的,这一次勤加修炼便是。”
修士:“你何必!若是喜欢杀人放火,入正道,杀奸邪,不行么?”
剑灵:“我生来就是魔!我走正道,天下有人信么?!我何必吃力不讨好。”
修士:“你现在不是魔了,你是我的剑。我还有几分薄名,谁也不敢不信你。就算哪天天下人恶你,我也不会弃你而去。”
剑灵心中一动。
可这时,一个幽幽弱弱的声音传来。
是修士的佩剑化形,插入两人中间:“主人,我不才是你的剑么?”
修士:“……”
剑灵:“他是个什么东西?!”
修士:“咳咳,他是我的佩剑。”
剑灵:“他也能化形?!”
修士:“他也是把天下名剑了。”
剑灵眼皮子一翻:“我突然想要那个剑鞘了,快给我!”
修士递了个眼色给佩剑,佩剑虽然委屈,却还是垂下头来:“给你好了。”说着去牵修士的手。
剑灵突然暴起,红光一闪,将佩剑斩为两段!
剑灵:“不用你让!我想要的东西,我自会抢。”
修士走了。
带着断成两端的佩剑。
剑灵蜷进无患木剑鞘里,一直困扰他的冤魂果然都不再尖叫了。四周那么安静,让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他想:“哼,说什么天下名士,要领我走正道,我断了他的剑就翻脸了。我要是哪天发了狂砍人了,恐怕第一个把我拿去融了、封了!”
又想:“他每天都要实现我一个愿望,今天的我还没用!早晓得,我就不说要那剑鞘,我要他亲手断剑,我便答应他改邪归正,看他理是不理!”
他心中既失落,又后悔。
就像年少时溜出魔宫惩奸除恶,却被正道泼尽脏水的时候。
剑灵不知睡了多久,觉得心如顽石,才重新钻了出来。
剑鞘外竟然还有一层粉色蕾丝剑套,花瓣作纹饰,娘的一塌糊涂。
还多了条剑穗,是一条毛茸茸的手作小狐狸,尾巴软绵绵的。
剑灵的心如顽石又被炸成一江春水,无处发泄,冲出门去找人,却只有一群鸡在院子里啄米。
剑灵揪起一只鸡:“人呢!”
鸡精:“出门屠龙去了!”
剑灵化作一道红光,从龙而去。
修士善剑,却不善双刀,原本落于下风。
只是突然有剑光从东天来,一剑穿龙,巨大的龙身跌入深潭,溅起丈高水幕。
水幕落下,两人对上了眼睛。
剑灵:“你是不是傻!空手屠龙,你以为你是我么?”
修士:“我有剑的。”
说话间,他身后探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孩子,一个抱左腿,一个抱右腿,都只露出半张脸,幽幽地盯着剑灵瞧。
剑灵:“……”
修士:“断成两截,打作两把短打,你可不许再欺侮他们了。”
剑灵:“哼!”捞起一只骑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修士:“魔尊果然名不虚传,一剑屠龙,看来这几日闭门修炼得好极。”
剑灵:“你不用捧我的高帽子,我可不是专程来救你的,你死了我才不管呢,只是恰好屠龙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修士:“什么计划?”
剑灵脸红了:“当然……当然是颠覆天下的计划!我们反派的阴谋诡计你听不懂的!”
修士笑道:“哦,失敬——粉色的剑套喜欢么?衬得你很精神啊。”
剑灵:“娘死了!”
修士:“诶,我只会这种绣花,下次再学个新的样子。”
剑灵:“那你可快点,丑死了!”
修士低眉顺目:“诶。”
剑灵瞟了他一眼,红了脸:“我说什么,你就应什么!你还真给我绣啊!”
修士:“不碍事的,我都给你绣过一次了。”
剑灵:“我把你的配剑都打折啦!还说不是圣母……”
修士:“哦,你说这个。我以为剑灵对主人有些孺慕之思,也无可厚非。争风吃醋,不必怪罪,冷两天就乖了,是不是啊魔尊?”静静地偏着头望着他笑。
剑灵:“去你妈的,操!”
修士:“哈哈,身为名剑不要说脏话啦。”
两个大的带着两个小的,吵吵嚷嚷消失在山林深处,剑灵发上簪的小狐狸尾巴。一步一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