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葵

精彩段落

“陆陆，抱歉。”

“总是我在伤害你，如果还有机会，我……”

沈陆自梦里醒来。

天还没完全亮，灰蒙蒙地自窗帘间的缝隙里穿进屋，周围一片暗淡而静谧，让人一时间分不清在哪。

也许，只是漫长岁月的某个节点。

沈陆发了一会呆，半晌才将手覆上眼，轻轻呼出了口气。

上完了学期的最后一节课后，他顺道去学校办完了一切离职的手续。校长和其他领导都未怎么为难他，只纷纷叹息道可惜，甚至这次校长看着他还微红了眼。他微讶异不善人际与言辞的自己竟也能得到上级的人的喜欢与肯定，内心也因此浮起了些许愧疚和不舍。

只是这次的病痛来得比以往都快，他不确定留下了会发生什么，离开或许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方式。

在最后一个月里，他曾经想过如果遇到方葵会不会很尴尬，然而他真正碰到方葵的次数少之又少。他偶尔会不小心撞到少年在远处凝视他的目光，那人却从未真正上前与他打招呼。也许对方也在避免与他正面近距离相处的机会吧。

伤害既然已经造成，确实是该与过去道别了。

泳池派对在次日，姜衍之特意给他写了很长一封邮件，不仅写清了时间地点和具体活动安排，还特意放上了地图导航截屏和他家房子的外貌，生怕他不来。

沈陆对着那看着偌大的别墅照片倒是真的松了口气，环境大意味着不用特意与人群交涉，可以有很大的自由空间，以这样的方式与学生们默默道个别，未尝不是件好事。

他自诩身为长辈，在前几日便打电话定了个很大的蛋糕，不知道他们喜欢什么口味的，便直接选了当下大学生最喜欢的口味，并让他们在派对当日早上直接送到姜家。

无玄在旁边听得一清二楚，等他放下电话后方颇为无语地开口：“订派对蛋糕？你要去派对？”

沈陆道：“对，学生组织的。”

无玄道：“……你可真是变了不少。”

沈陆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便转头看他，疑惑道：“你也想去吗？”

“不去。”无玄想也未想，凉凉道：“我买好了去H市的火车票，卧票两张，后天早上走。”

去H市火车接近半天，沈陆皱眉：“怎么不买机票？”

无玄看他一眼，顿了顿方道：“你说呢？”

沈陆自问出口便反应了过来，见好友神色淡淡，也微垂下了眼，竟觉得心跳有些加快。

自那日浴室后，他们似乎也在避免彼此目光对视，他是因为羞耻，无玄可能是因为嫌弃吧。

“……谢了。”他轻声道，转身欲回房间，却突然被坐在沙发床上的青年抓住了手腕。

“小陆，”青年的声音低哑，声线又很稳，“我想看看你的……纹身。”

沈陆以为自己听错。

“可以吗？”无玄低喃。

沈陆大脑轰隆隆作响，不知是羞耻还是愤懑一股脑涌上了他的大脑，面皮开始阵阵发烫：“我……”

都过去了，有什么好看的，而且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为什么想看。

想以此来提醒他，嘲讽他，不堪的过去吗？

他欲抽手训斥，下一秒便感觉腰侧一凉——青年已经轻轻撩开了他宽松的上T，也许衣服是他的遮羞布，他一时竟未反应过来，怔在原地任由好友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朵纹身。

那目光仿佛带有温度，引得纹身区域那一片的肌肤也火辣辣地燃烧起来。

沈陆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桎梏，面对熟悉了太多年的好友，他心里涌上怪异的感觉，却也说不出更多的斥责的话，最终只匆匆道了一句：“别看了。”

无玄眼皮抖了抖，抬眼盯着他略微仓皇，面色绯红的模样，顿了顿才轻道：“……不适合你。”

沈陆不欲再听，此时此刻只想回自己房间安静一下，在关门的瞬间，又听到好友补充了一句。

“不过，很好看。”

沈陆心一跳，猛地关上了门。

马上就要离开Z市了，这一离别，便不知何时是归期。他在这段时间打包好了自己的行李，一些家具也留给了房东，他在这个房子里住了许多年，东西却并不多，以前觉得空荡荡的，现在看来倒也是件好事。

他细细珍藏了和方葵这一年多的记忆，有车票，合影，小礼物等等等等，全被收进了一个方盒子里。前不久的大扫除，他迟疑了一会，并未将那个盒子一同扔掉。

还是舍不得吧。

……就算过去了，那也是两个人曾认真在一起的证据。

沈陆有点恍惚，心脏处突然传来的揪痛感唤回了他的神智。他起身去拿药，游移的目光触及到柜子上有幅蒙尘的卷起来的画，因为在角落阴影处，他平日里很难看到。

对了。

差点忘了把这个一起打包。

次日是一个大晴天。

他不确定住宅区有没有车位，于是特意坐了地铁去了姜家。等他循着地址找到Z市有名的花园别墅区时，已经超过了约定的时间将近……半个小时。

他在铁栏外驻足往里看，有不少年轻人正在里面扎堆聚会。他踌躇着翻开手机，正欲联系姜衍之，立刻听到不远处有学生在叫他的名字。

“老师！你来了！”姜衍之小跑过来，双眼发亮，唇角也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沈陆注意到他之前居然站在大门外的马路附近，扬了扬手机笑道：“真是巧，我正打算联系你。”

“不是巧合。”学生直直地看着他，眼神灿若星河——

“我是专门来等老师的。”

沈陆闻言，心里微微一动：“抱歉……我迟到了。”

姜衍之摇了摇头，不甚在意地笑道：“别放在心上，老师，我非常乐意等你。”他说着竟牵起了沈陆的手，力道不大，但非常坚定。

“老师，你跟我往这边走。”

沈陆一怔，视线在二人相连的手上停留。来自年轻人的热度源源不断自对方手指传来，虽然对方仅是很有礼貌地虚虚握着他的手腕，动作似乎比应有的师生相处亲昵许多，是他想太多吗……

他未反应过来，直到对方牵着他，带他绕路进了姜家的后门。

后门似乎通的是厨房，但是在厨房与后院间有一条相对安静无人的走道。沈陆疑惑地看向姜衍之，对方笑着解释道：“我猜测老师不想和太多人面对面，所以特意带你走这条路。”

沈陆怔了怔，随即也唇角微微扬了扬，清冷五官仿佛因这笑容化成了一江春水。

对面学生见此，表情明显地顿了顿，见二人竟还牵着手，方后知后觉地松开：“抱、抱歉，老师，我……”

见老师沉默着未答话，他心虚地转移话题道：“老师，蛋糕已经到了，我让他们放进了冰箱，想等着你到了一起吃……谢谢老师的蛋糕！”

沈陆见少年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忍住了想摸上少年头发的冲动，正欲开口，走道角落里传来了一个清悦的女声：“衍之，你刚刚到底去哪了？”

话音未落，女生便踩着高跟鞋噔噔噔地走了过来，没太好气地瞪了一眼姜衍之，转身便正视上沈陆。

“姐……”姜衍之撇了撇嘴，刚打算介绍，姜暮宁已经颇为惊喜地开口道：“啊，这是……沈……沈老师……”

沈陆注意到姜暮宁眼窝偏深，与姜衍之极其相似。只是姜暮宁的五官更多了少女的细腻与精致，姜衍之的更为清俊端正。

心下登时明了对方的身份，他礼貌地点了下头：“你好，我来……”

“欢迎欢迎！！”姜暮宁眼睛发亮，一把握住了沈陆的双手，有种粉丝见到偶像的兴奋，另一只手偷偷地掐了一把站在一旁的姜衍之，脸上笑着嘴上却骂道，“笨蛋怎么不告诉我沈老师也来了，我都没有准备好……”

姜衍之咳了咳，不着痕迹地推开兴奋的姐姐的手，叹气道：“你也别告诉其他人吧，沈老师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呢。”

“没问题没问题。”高岭之花的称号在Z大除了本尊，几乎人尽皆知。姜暮宁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动作不太端庄，羞赧地后退一步：“抱歉沈老师，我刚刚太激动了……”

沈陆摇头笑道：“没什么的。”

姜暮宁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初始的激动过后，便不太敢继续对上那个仿佛从画里走出来的人的双眼了。她转头道：“马上要到室内面具舞会环节了，你要不要换身衣服？我也打算换一条裙子？那谁来了……你知道的。”

姜衍之听到“那谁”时，表情微微变了下，看了沈陆一眼。

和自己有关系吗？沈陆疑惑，姜衍之已经收回了目光，答道：“我知道了。”

姜暮宁表情有些凝重，似乎来的那个人非常重要，让她压力也变大了许多。她深深吸了口气，打算离开，又想到了什么，对沈陆道：“沈老师，也去参加吧，带着面具的话……其他人也猜不到会是你，还可以好好玩一下呢。”

沈陆一愣，姜衍之立刻接道：“我带沈老师去我的房间，你放心吧。”

姜暮宁道：“好的，我在你房间放了一些面具让你慢慢挑，我先上楼换衣服了。”说着便踩着高跟鞋匆匆离开，动作颇有些迫不及待。

姜衍之转身对依然一脸茫然的沈陆解释道：“我姐她喜欢的人来了，所以她才有点魂不守舍的。”

沈陆理解般地点了点头。

“沈老师来我房间吧。”少年笑了笑，“走这边，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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