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咦。”江意言觉得有些奇怪。
刚刚用手的时候明明没有那么烫,现在却感觉他体温好像越来越高了。
担心贺子寄真的出什么事情,江意言又换了个姿势,像小时候那样,用脸贴在了他的脸上。
这次还没感觉出什么来,忽然就被贺子寄狠狠地推开了。
始料未及的江意言没有一点防备,直接就被推倒在了地上,手肘撞到了沙发的一角,他痛得倒吸了口气,一时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贺子寄根本没想伤害他,像是身体知道江意言的存在会威胁到自己,便下意识地拒绝他的靠近。
见江意言摔在了地上,贺子寄微微睁大了眼睛,如同也被自己这样的行为吓到一般,惊慌中他作势要起身,却在回过神后漠然地扭过了头。
不看,就不会再为他心软。
江意言一抬眸看到的就是贺子寄冷峻的侧脸,他心里莫名有些堵,接着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扶着沙发,慢慢站了起来。
一进门看到的他那个样子,有几分小时候发病时的影子,江意言本来还担心着贺子寄的病是不是并没有好,完全没想到贺子寄会这么做。虽然这点伤不算什么,但江意言还是感到有些生气,也就懒得再往深了想。
而且以前的症状那么严重,根本连话都不会说,看到人群就害怕到往他身后躲,如今的贺子寄可谓是天之骄子,和以前完全是天壤之别嘛。
至于所谓的生病,他这么大的脾气,这么大的力气,想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意言打开灯,关了手电筒,把手机塞回了自己卫衣的兜里,然后弯腰提起刚刚随手放在地上的果蔬,转身往厨房走去,“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先去做饭了。”
贺子寄这才正过脸来,他望着江意言走向厨房的背影,目光下移,发现江意言手肘的地方破了皮,正往外渗着血。
贺子寄垂眸,呆呆地盯着自己推开江意言的那只手,整个人几不可见地颤抖起来。
江意言把粥煮上,然后开始洗菜,中途他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我其实并不常做饭的,可能不是很好吃。”
厨房是开放式的,他回身往后看,没有在客厅里看到贺子寄的身影,只看到卧室方向有灯光散发出来。
应该是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个空间吧,江意言闷声继续忙着手里的事情,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脸皮太厚了。
*
贺子寄反复用冷水冲洗着脸,想让被江意言触碰过的地方,那高到快要把他灼伤的温度降下来。
可那是没有用的,就算温度能降下来,他逐渐失控的心跳频率又该怎么控制?
从卧室出去的时候,贺子寄的手里还拿着一张创可贴。
靠近江意言的每一步对他来说都是艰难的,他反复警告自己不能表现出一点对江意言的在意,否则江意言就会准确地抓住这一点,越来越得寸进尺,直到他完全丧失抵抗的能力。
走近后才发现江意言一手炒菜,一手拿着手机在跟人有说有笑地打电话。
是徐易,江意言没回他的消息,他担心江意言又会做出什么脑残的事情,就打了电话过来,千叮咛万嘱咐。
“到底是我喜欢贺盛还是你喜欢贺盛啊,你操心这些干什么?”江意言无奈地笑道:“而且就算我喜欢他,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别弄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听到贺子寄的声音,江意言直接挂断了电话,和徐易互相调侃了一番后让江意言的心情也好了不少,他看了贺子寄一眼,又恢复了那副热情的、笑嘻嘻的模样,“你饿了吗?就炒两个菜,再等一会儿就好了。”
贺子寄身侧的手紧握成了拳头,那张创可贴已经被揉成一团,没有拿出来的机会,他说:“我不会吃你弄的东西的。”
江意言愣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关了火,这个结果他多少有猜到。
“你今天是以什么身份来看我?”心凉了之后,在江意言面前说话也不那么困难了,贺子寄冷冷地审视着他,问:“你来看望的是你儿时的玩伴,还是新上任的老板?”
“……”江意言无法回答,他根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小时候发生的事情我已经都忘了,如果是后者,公司并不需要把精力放到工作外的员工。”贺子寄看着江意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用没有起伏的语调继续道:“我希望你以后没事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那张脸依稀能找到幼时的痕迹,却在这一刻给江意言一种他们从未相识过的错觉。
江意言嗓子发干,沉默了半天,才挤出了这么一句:“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这样的不近人情,这样的陌生,这样的……不再需要他?
“你倒是没怎么变,不管别人多讨厌你,都能跟没事人一样往上凑。”贺子寄冷淡的语气里是难以掩饰的讽刺,他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麻烦你离开我家,不然我要叫保安了。”
知道他讨厌自己,和他亲口说出来是不一样的。
到了这个份儿上,江意言平时再怎么没皮没脸的,也待不下去了,他心中一涩,与贺子寄擦肩而过,快步往外走去。
是儿时的玩伴,还是新上任的老板?为什么要这么问,明明就是一个人啊,还是只为了切断过往?
江意言告诉自己,这样过度的靠近,是因为得罪过贺子寄,不想丢了工作。然而事实是,他为从前感到内疚,他从未忘记过贺子寄,在时隔多年的重逢后,他心生期待,希望他们的生活可以重新相交在一起。
甚至一开始,他仍下意识地把贺子寄当成小朋友,选择用幼时的方式对付他,以为他是和当初一样,用冷漠来武装自己。
怎么就忘了呢?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就像他,越变越糟糕了。
他一直铭记的,贺子寄根本就不在乎。
小时候当舔狗就当得很失败,他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江意言决定,他再也不要讨好贺子寄了。
江意言到家后连晚餐都没有心情吃,失魂落魄地洗了个澡就在床上躺尸,房间里没有开灯,他在黑暗里出神。
贺子寄的自闭症并不是先天的,贺子寄在5岁左右的时候,被他哥带他出去玩儿,在他哥的疏忽之下被拐走了。贺家耗费了巨大的财力和人力,最终在一个月后找到了浑身是伤的他。从那之后他就不愿意开口说话了,并且不论别人跟他说什么,他都跟听不到似的。
最开始回到家里的那几天,只要听到稍微大一点的声音,贺子寄都会忽然激动起来,这个时候就算是家里人因为心疼想要抱一抱他,安抚他,他也会毫不留情地选择踢打和撕咬,以此来警告度对方离他远远的。
没有人知道他这一个月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警察有告诉父母,拐走他们的人贩子有很严重的暴力倾向,会把不听话的小孩子揍一顿后关起来,中间不给吃也不给喝,找到贺子寄时和他关在一个房间里的小孩子早就被殴打至死。
贺子寄在6岁的时候遇到了搬家到隔壁的江意言,那年江意言9岁,也是那年,贺子寄生了场大病。
因为融入不了人群,怕他伤人又伤己,之前都是请的私人医生,这次迫不得已家里人带他去了医院。
病房里能摔的东西都被贺子寄摔了个粉碎,他手里抓着水杯的玻璃碎片,直指着众人,手掌被割伤,血顺着掌纹的往下淌。他又张幼态的、好看到稍微做出一点无辜的表情就能叫人心疼不已的脸,眼神却带着成年人都难有的杀意和戾气,警惕地环视着所有人,跟个炸毛的小狮子似的。
怕造成更严重的刺激,医生们无法单用武力制服他,甚至在这样的状况下,根本不敢轻易靠近他。
无奈之下,贺盛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提议爸妈请他们去跟江意言的爸妈说一声,帮江意言从学校里请个假,来说服贺子寄。
谁都看得出来,这个新来的邻居对贺子寄有多么特殊,他用短短的还未到一年的时间,就走进了连家人都难企及的、贺子寄的世界。
贺子寄的手里还拿着碎片,所有人都那样的小心翼翼,唯独江意言一来就跟没事人一样,如平日玩耍时一般,面色如常,脚步没有丝毫迟疑地向贺子寄走去。
不论爸妈还是哥哥,一个也不让碰的贺子寄,却允许江意言把他抱进怀里。他在江意言的怀里松懈下来,发出极小的呜咽声,仿佛在说他受了多大的欺负,他很害怕。
有江意言在旁边守着,贺子寄顺利地打完了针,事后江意言一边撕着从书包里拿出来的糖果的包装纸,一边时不时瞥一眼他包扎好的手掌,一脸担忧问贺子寄:“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很痛?”
贺子寄摇摇头。
他没法说话,能及时给出反应就已经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都是江意言自己叨叨,自言自语一样,也不嫌闷。
手里的糖剥好了,江意言做了个要递过去的动作,贺子寄早就乖乖地张开了嘴,结果在半途江意言手腕一转,把糖喂到了自己的嘴里。
贺子寄慢半拍地闭上嘴,舔了一下唇,眼巴巴地看着江意言,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就算是嗑一下都能要死要活的,贺子寄怎么可能不痛?
“骗人的坏小孩没有糖吃。”江意言冷哼一声,说教一样:“明白吗?”
贺子寄眨了下眼,接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真听懂了,还是只为了给江意言一点反应。
……
从前现在,从前现在,所有的悲伤都来源于这样的对比,特别是这个结果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的。
江意言烦躁地抓过一旁的枕头,盖到自己的脸上,恨不得直接闷死自己。
不过他没能成功,放在一旁的手机散发出来的铃声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江意言把枕头丢到一旁,拿过手机,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备注:师父。
估计是工作上的事情。
江意言一接电话,刘波就直奔主题:“临时出个差,和贺总一起,需要个熟悉项目的,我安排了你去。”
江意言想也没想就道:“我不去。”
“哟,我还以为我不让你去,你求着我都要去呢。”刘波道:“这项目你以前跟过,也算熟悉,把你的能力拿出来,表现一下,在贺总面前拉拉好感度。”
江意言知道刘波是想帮自己,便不再绕弯子了,直接道:“我和他有过节。”
“有过节啊,有过节好啊,有过节刚好趁这次拉近一下感情。”这一串话说完了才觉得不对劲,刘波骂道:“什么,有过节?艹,江意言我好不容易要退休了,你可别给我带沟里去了。”
贺子寄说小时候的事情都已经忘了,这样看来不买他的账是厌恶员工不好好工作,把心思放在巴结老板上,是对待该有陌生人的冷漠。
江意言冷静道:“他不像是公私不分的人。”
因为不在乎,所以拎得清,不像他。
刘波苦口婆心道:“那正好,你抓住这个机会,我不管你是做牛做马还是做什么,赶紧把恩怨解决了,别弄得我跟你一起提心吊胆的。”
江意言无法做到把贺子寄从从前剥离出来,把他当成一个才认识几天的陌生人,他甚至没有勇气再跟贺子寄单独相处,面对他和小时候截然不同的态度。
“师父我不……”
“不说了,就这样,我好歹也是你的上司,你听安排就成了。”刘波根本就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继续道:“还没睡吧?别闲着,把出差需要的资料准备好,这次再不表现得好点,估计下次就是我和你一起走人了。”
江意言来不及再开口,电话已经被刘波挂断了。
他不想工作了,哪里有软饭可以给他吃吃啊……
江意言生无可恋地用脑袋在床板上撞了几下。
*
江意言和贺子寄是一起从公司出发的,从见面开始,除了江意言那句不冷不热“贺总好”,一直到登机,最后飞机起飞,两个人中途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比起来自于真正的陌生人的淡然,刻意装出来的陌生真是别扭。
江意言来回告诉自己不要在意贺子寄,却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时不时看他一眼,反倒是贺子寄淡定极了,真跟他是空气似的。
江意言不是安静的性子,最后实在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头一歪,靠在座椅上就开始假寐。
睡是不可能睡得着的。
这种氛围让江意言浑身别扭,他偷偷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贺子寄然后又闭上,来来回回就几次后,发现对方在正在专心看书,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索性就不睡了,也忘记了伪装,就这么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
从侧面能看到贺子寄性感的喉结和完美的下颚线,眼神落在他淡粉色的唇上时,江意言无意识地咽了口口水,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小时候亲他的画面,脸上立马就是一热,当即做贼心虚地低下了头。
也就在低头的瞬间,江意言一下子瞪大眼睛,坐直了身体。
他看到了贺子寄拿书的左手手腕处被纱布包扎着,隐隐约约地还能见到点红,像是血要浸出来了,伤口想必不会浅。
怎么会呢?他们一天前见面的时候贺子寄还好好的,不光好好的,还直接给他推地上去了呢。
“你,咳……”江意言刚吐出一个字,贺子寄便抬眸看了过来,对上贺子寄冷淡的目光的那一秒,他把后面所有要说的话全都咽了下去,装模作样地咳了几声,然后拿起一旁的水杯灌了几口水,接着若无其事地打量起四周来。
江意言在心里鄙视自己:你争气点,有什么好关心的,他又不一定领情,说不定还只会对你越来越反感,而且不是已经决定了吗,再也不要做他的舔狗了。
那么,不许和他聊除了工作以外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