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日上三竿,许雁悠悠转醒,脑子里还迷糊着,就被一阵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吓了一跳——大概是铁制的料理盆脱手落了地,‘哐’一声,轰然振动。
许雁眼皮突突地跳,急忙扯了件长外套披上,拖着酸痛的身子,一瘸一拐地挪去房门外一探究竟。
客厅空空如也。窗帘牢牢地束紧,任太阳光通透地照过整个客厅,一派光明而充满生机的光景。‘哐哐’声小了些,许雁扶着墙稍作歇息,循声摸到厨房。
顾槐松一身普蓝色家居服,腰间系了根松松垮垮的腰带,正捏着不锈钢盆站在灶前,炉子上中火炖着一碗鸡蛋,蒸锅里咕嘟咕嘟冒泡,水汽氤氲, 衬得顾槐松那张帅气的脸多了分模糊不清的美感。
许雁伸手敲了敲身下倚着的门框。
顾槐松抬头:“你醒了?”
今天他的模样倒是正常了许多,面上表情又归于平静,像无波无澜的一片湖,好似昨天夜里发疯狠命弄许雁的人不是他一样。
许雁站直身子,拢了拢外套问:“在做什么呢?”
顾槐松抿唇指给他看:“早饭。” 接着他又难得露出一丝无措:“我不经常进厨房,吵到你了,对不起。”
许雁往里走了几步,瞥见流理台一片狼藉,抹布左一块右一块地随意瘫着,台面满是水渍,混着鸡蛋碎壳和蛋清,其中还落了几粒米。狼藉中央搁着一部手机,频幕还亮着,许雁定睛看,是菜谱。
“你......做了什么?” 许雁犹豫再三,问道。
顾槐松回忆一下,说:“煲了点粥,还有一个炖蛋一盘青菜,青菜还没炒。”
许雁看见泡在水池里的青菜,眼皮又是一跳:“我来炒吧,你收拾下桌子。”
他靠近顾槐松,后者眼神却飘飘忽忽,不落在实处。半晌,顾槐松才慢慢地说:“我先收拾,你去穿件衣服,别着凉。”
许雁‘哦’一声,搓了搓手臂,早晨天气确实凉,他没想太多,很听话地去了卧室穿衣服。直至卧室,许雁瘫倒在松松软软的床上,发了会呆,突然清醒回神,趿拉着鞋凑近镜子,看清脖子连着胸口的情态后咬牙切齿。
平时白净的脖子上全是咬痕,衬着斑驳吻痕,凄惨又色情。
许雁怒火中烧,也不顾身上的酸软疼痛,冲出卧室大喊一声‘顾槐松’,要找他理论。
顾槐松手足无措地站着,任许雁扑进怀里。
许雁扑了一鼻子的木质调香,夹杂着些许粥饭香气,他当即脸热,色厉内荏地指责道:“你昨晚太过分了。”
见顾槐松没反应过来,许雁把脖子凑给他看,又道:“你看看我的脖子,这样怎么出去见人?昨晚都说了慢一些不要这样咬,你就不听。”
许雁的诘问气冲冲,顾槐松却从中回味起昨夜旖旎的细节,耳尖红了红,他撇开视线说:“我以为你喜欢。” 其实是昨晚被醋味冲昏头,没顾上安抚许雁,动作毛毛躁躁难免伤了他。
“......什么叫我喜欢?” 许雁尖声反问,愤愤锤了锤他:“我不喜欢!”
顾槐松展开双臂环住他,右手顺势拍了拍许雁的后背,二人抱得亲昵又暧昧:“对不起。”
......完了,是物理攻击。
许雁满腔怒火半途被浇熄,只剩些许火星子,他支支吾吾说:“下、下次不要这样了。”
顾槐松老实点点头,表示彻底和昨晚的顾槐松划清界限。
许雁套了件严严实实遮脖子的衣服,再到客厅看,顾槐松已经磕磕绊绊炒好了青菜,正往餐桌上端,身上还系着一条围裙,看起来倒是有模有样。
许雁失笑:“不是说青菜我来炒吗?”
顾槐松摆好盘子和碗筷,说:“顺手就炒了。”
许雁瞥一眼餐桌,春菜青翠欲滴地卧在白色瓷盘里,两碗粥夹着一碗炖蛋,卖相比他想象中的好。
二人入座开饭,席间顾槐松仍不爱说话,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回涌,许雁心情复杂,也顾不上找话题。
一顿饭吃的沉默寡言。
许雁第一次见顾槐松发这么大的火,这场火甚至烧断了理智的保险丝,思及昨晚的情形,许雁打了个寒噤。顾槐松昨天大抵和疯狗仅有一步之遥,差别可能只在于,顾槐松发疯时还勉强维持着素日的优雅、游刃有余,弄得许雁不住地求饶,情态狼狈不堪。
他是矜贵冷淡的大少爷,凡事唾手可得,没人敢触他霉头,故而不太发火生气,说话做事平平淡淡的。学生时代如此,现在继承了家业,大概更是如此。
所以他为什么生气?
许雁想得出神,手里筷子没抓稳落了地,骨碌碌滚到顾槐松脚边。
“......” 顾槐松弯腰捡起来,递给他。
“......谢谢。” 筷子掉地上是不能用了,许雁起身,准备换一根。
顾槐松忽然问:“在想什么?” 从开始就心不在焉,他试探着给对方夹了一筷子青菜,许雁没注意到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
许雁身形一顿:“没想什么。”
面对顾槐松,他总是习惯于掩藏自己,惯用一个小谎言躲避追问。
“在想昨晚的事?” 顾槐松不吃他那套敷衍话术,直截了当的问。
许雁模糊不清地答:“大概吧。” 接着加快脚步走进厨房,把筷子抛进水槽,‘砰’一声闷响。
顾槐松也放下筷子挤进厨房,顺手带上了推拉门,堵住许雁的退路。
厨房并不大。许雁转过身,腰部抵着流理台沿,眼睁睁看顾槐松步步逼近,所处的空间狭小,连钻空子从他侧边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你可以直接来问我。” 顾槐松在他面前站定,目光沉沉,“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为什么要拉着你走。”
“......我不想知道。” 许雁垂眸,鸦黑浓密的睫毛不住颤抖,“你让让吧,我想吃饭。”
他心里模模糊糊出现一个念头,如黑夜海上跳动的灯点。许雁吓了一跳,而后极力否定它,列了一二三条反驳自己。
怎么可能呢?他想,顾槐松怎么可能喜欢他?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不可能。
这亘古的难题他高中就为之纠结过,他脑补幻想了若干个未来,口干舌燥、心脏狂跳。而最后的结局却是顾槐松毫不留情地离开,头也没回。
一别经年,他们兜兜转转又绕回了原点。
顾槐松说:“昨天对你发脾气,是我的错,对不起。”
许雁暗舒一口气,他挤出一个笑:“没关......”
“但我确实生气,因为你。” 顾槐松打断了他大度的原谅,满脸严肃的盯着许雁,“我不喜欢你和别人走得那么近。”
“你说什么——” 许雁依然企图装傻。
顾槐松有耐心地重复道:“我说,我不喜欢你和陌生人靠得那么近,你们还一起跳舞。”
“我会吃醋。”
许雁两只手无意识捏紧身后的料理台沿。
大脑宕机。
许雁无措地抓紧台沿,感受到顾槐松专注的目光,心跳如擂鼓,鼓点密集地砸在心上,震得他头昏脑胀。
他想直接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又怕自作多情被对方嘲笑,想说的话在喉咙间翻来覆去几遭,终究咽住。
许雁只是低着头问:“为什么吃醋?我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没有到互相吃醋的地步。”
“为什么没有到吃醋的地步?” 顾槐松反问,“我们不是在一起了吗?既然这样,互相忠诚是必须的吧。”
“等等......” 许雁没跟上他的逻辑,“什么在一起了?我们?”
顾槐松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目光暗含谴责。
许雁揉了揉鼻梁,总算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为什么顾槐松昨晚那么生气、又为什么对方总是拉着他聊天,原来自始自终,他们就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嗯......所以我们什么是时候在一起的?” 许雁顺着他的意思问。
顾槐松含蓄地说:“你说要来我家的那天。”
许雁想,那只是一次互相满足性需求的约会罢了,怎么在顾槐松眼里,就成了确定关系的一日呢?
“你好像......误会了。” 许雁小心翼翼道:“我们只是炮友吧……?没有必要互相忠诚。”
顾槐松抿唇:“那天晚上我亲了你,你没拒绝。”
许雁耳朵尖泛红:“所以呢?”
“而且我问你喜不喜欢我,你说喜欢我。” 顾槐松见他面上无动于衷,接着说。
那不是床笫间的荤话吗?许雁心里咆哮,两个人缠缠绵绵搂在一起时,当然要拣着好听的话说啊,难道说:我不喜欢你,只是想和你睡一觉,明天就大道朝天各走一边,所以你得好好伺候我?
那换谁不萎啊?
许雁讪笑,呵呵呵的声音在厨房里回荡,裹挟着他的尴尬四处乱飘。
顾槐松沉下脸,目光里谴责意味加重了些,像是控诉他的始乱终弃、不负责任。
许雁往后探手,扭开水龙头,水声哗哗,他说:“我洗个碗,这事待会再说。” 他需要时间冷静,顺带理清目前的展开和思绪。
“碗等会阿姨会来洗掉,不急。”
顾槐松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扯出厨房,按坐在餐桌主位的椅子上,自己半蹲着,恰好牢牢抓住他的目光。
许雁如坐针毡,被他盯得难受,忍不住嚷嚷:“哪有上一次就要在一起的道理啊?”
“......” 顾槐松不明白,纠正道:“是好几次。” 几次约会,许雁大都半推半就来了他家,抑或是去酒店。
“......不要在意这个。” 许雁语气减弱。
顾槐松放开桎梏他的手,缓缓站起身,被打击到似的说:“所以你觉得我们没有在一起。” 才去夜店约会,和别人也维持这样的关系。
许雁囫囵应是,趁他出神的间隙溜到玄关,飞速穿好鞋,打开门大踏步冲了出去。
他动作太急,门‘砰’的一声轰然合上。顾槐松像是恍然回神,而后慢吞吞走到门前,手掌按住门中央。
许雁还没走,倚着门,急促地喘气。
走廊空旷无人,这喘息如老牛喝水一般粗重,如蜜蜂嗡鸣一般密集。
年少时期的幻想似乎成了真。顾槐松也许、好像、大概真的喜欢他,虽然不知道这喜欢从何而来,自何时起,但仍然不可抑制地感到兴奋,情感满得要溢出来。
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许雁咽下口中多余的喘息,掏出来看。
顾槐松:【那我喜欢你,我们现在可以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