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顾时回到宿舍的时候陆仁嘉和宋哲正忙着开黑打游戏,没空理他。
剩下的一个余雁书原本正塞着耳机看电影,没料到他还能来得及回宿舍,摘下一只耳机,转头问道:“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顾时瞥一眼余雁书电脑上还在继续播放的视频,发现是个恐怖片,又默默移开了视线,“我晚上再去找他,你要一起吗?”
余雁书甩了甩手里的耳机线,拒绝得很彻底:“不去。”
顾时敏锐地捕捉到了好友语气里的一丝不寻常,懵懵然地问:“你跟陈琛哥没事吧?”
余雁书沉默许久,把脸转回去,一言难尽地挤出了“没事”两个字——的确不算大事,不过是陈琛又没有做人。
陈琛的脾气乍一看跟贺乔挺像,实际上远没有贺乔温和平顺,他骨子里只能算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流氓。
每一回,他都能在给余雁书添堵的边缘徘徊试探,或是在被余雁书嫌弃的边缘大鹏展翅,但偏偏又每一回都能在安全线内及时收住脚。
俩人第一次做的那天晚上,余雁书满腔心事,前.戏的时候不小心走了神。
陈琛那会儿存心想惩罚他,恶劣地逼着他喊了好几声哥。后来就更像是上了瘾,几乎每一次都会磨着小孩儿喊自己“哥哥”。
也正因如此,打那之后,余雁书平常就没再喊过陈琛一声哥。
直到今天中午陈琛跟着他去食堂吃饭。
学校二食堂的味道还不错,一到饭点队伍就排得老长,凑巧的话一顿饭能遇着好几个认识的人。
好巧不巧,中午俩人吃到一半的时候,对面就坐下了几个余雁书熟悉的同学。
陈琛不知道小孩儿现在对“哥哥”这两个字过敏,在不要脸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好好的老板身份不用,非要谎称自己是余雁书的哥哥。
小孩儿皱着眉催他赶紧吃,他还煞有其事地认真纠正:“同学面前不能这么没礼貌,叫哥哥。”
Masor的两个老板没事就喜欢在自家的酒吧厮混,性子又全是好说话的类型。底下工作的人没一个会真的喊他们老板,通常都是叫他们哥。
在床上喊了陈琛太多次丢脸的“哥哥”,以致于下了床一叫他哥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这种事情,余雁书不好意思说出口——他不比陈琛,他要脸。
所以小孩儿摘了耳机按下恐怖片的暂停键,临时扯了个理由搪塞顾时:“我电影没看完,要回来看电影。”
夜店模式的Masor不需要人驻唱,余雁书原本就很少在单数日往Masor跑。顾时对好友的借口一点没怀疑,冲余雁书道了声“好”就不再强求,坐下来埋着头开始戳手机。
寝室那头两个室友的游戏终于打完,宋哲虽迟但到,转头跟顾时八卦:“你晚上又出去住啊?”
陆仁嘉一边从凌乱的桌面找书,一边幽幽地接话:“你看我跟余雁书就从来不问这种傻叉问题。大家都是单身狗,就你非要给自己找虐。”
顾时没在学校秀过恩爱,班里知道他跟贺乔关系的,除了余雁书,就只剩下陆仁嘉和宋哲。
这两人是直男,都挺神经大条,一般情况下根本不会往同性之间发生了点什么的方向想。
比如迄今为止,俩人依然天真地相信,余雁书时不时的夜不归宿,只是因为酒吧老板跟他太熟。为了不让他唱完歌还要那么匆忙地赶宿舍门禁,才特意允许他在那里睡觉休息。
可直男的神经再大条,也架不住顾时每次去见贺乔时抑制不住的兴奋和喜悦,用陆仁嘉的话来说就是——高兴成这样,是个人都能看出他正处于热恋期。
单身狗之一的宋哲脑子日常缺根弦儿,还没能成功追到女神,挺羡慕热恋期的室友。眼下被陆仁嘉一诛心,当场就无比悲愤地骂了声“草”。
下午,去到阶梯教室听完一节大课,顾时一回宿舍,就把刚刚专心听课的学霸模样抛到了九霄云外,开始在逃掉晚自习直接去找贺乔的边缘徘徊。甚至默不作声地给对方发消息试探:我现在来找你吧?
对方大概是原本就在玩手机,消息回得飞快:晚自习不上了?我跑不了,晚上再过来吧。
宋哲懒得去食堂,正扯着嗓子问有没有人点外卖。
顾时盯着贺乔发来的“我跑不了”这四个字消停了,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彻底偃旗息鼓。
他给贺乔回了个“好”,然后抬起头捧宋哲的场:“你要点什么啊?”
好不容易熬过自习,晚上的九点左右,顾时轻手轻脚地推开了Masor楼上的,属于贺乔的那间房门——里面的人正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发呆。
房间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桌上的手机亮着刺眼的白色荧光。
贺乔被屋里突然亮起的灯光惊扰了思绪,如梦初醒般地猛然回头,在看见顾时的瞬间,勾起一贯的笑喊了声“小朋友”。
这已经是顾时一天之内第二次看到贺乔发呆。
来时路上的满心欢喜就像是被风吹上礁石的海浪潮汐,顷刻间就消散回退了一半。
小孩儿上前松松揽住贺乔的腰,用唇唇相触的一个轻吻藏匿起自己的不安,笑着问道:“我还以为你不在里面,干嘛不开灯啊?”
贺乔被小孩儿围巾上的绒毛挠得下巴发痒,抬手替小孩儿摘下了围巾,说:“刚上来,还没来得及开。”
顾时其实知道贺乔在撒谎,可他太怕事实真相与江枫有关,也太怕一旦戳破就再也无法挽回,没有勇气去追问求证。
逼不得已,小孩儿只能揽紧贺乔的腰,用更有实感的激烈亲吻来提醒自己——要相信贺乔。
他在贺乔的默许里攻城掠地,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再退开的时候,贺乔会主动勾住他的脖子,贴着他的脸侧邀请他说:“小朋友,要不要来做。”
…………
桌子上,不知道是谁一直在给贺乔的手机发消息,短促的提示音一声接着一声。
顾时下意识转头去看,贺乔却把顾时圈得更紧。
他随意地冲着小孩儿笑,跟小孩儿说:“专心点,小朋友。”
…………
贺乔不喜欢从后进入的姿势。
于是小孩儿把他捞起来,在他光滑的肩头落下了一个吻,说:“好,你不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就不用这个姿势了。”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顾时就醒了。
小孩儿今天不用上早八,抱着还在熟睡的贺乔眨几下眼,把昨天没能实践的念头付诸实践,入学至今第一次逃掉了早自习。
俩人做了这么多回,顾时除了第一次不知节制地要了贺乔接近一整晚以外,再也没有哪次是像昨晚一样拉着贺乔胡闹到了凌晨。
甚至,贺乔最后被他帮忙清理时,都已经困到没有力气睁开眼。
小孩儿经过一夜好眠理智回笼,盯着贺乔颈侧异常明显的几点红痕,反应迟钝地红了耳尖。
贺乔大抵是真的累着了,直到顾时悄悄起床准备回去上课,他都仍然没有醒。
一片寂静的房间,小孩儿重新围好昨晚被贺乔随手扔上桌子的围巾,盯着桌面另一边贺乔的手机看了两秒,鬼使神差地伸出手点了一下毫无动静的屏幕。
锁屏页面倏地亮起,十多个小时前遗留的一整页信息通知在眼前跳出来。每一条每一条每一条,全部都来自于同一个人,名字叫做江枫。
贺乔玩手机不会避着人,小孩儿是知道贺乔的手机密码的。但他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没有点开那些隐藏了具体内容的消息。
不安的种子就这样在顾时的心里生根发芽。以致于回到学校后的那节专业课,他满心不安,漏记了好几个知识点。
小孩儿想起了贺乔近来不明缘由的频繁走神,想起了贺乔昨晚前所未有的主动邀请,想起了贺乔昨天第一次在床上对他说出口的、隐忍逃避的无力乞求。
而那些来自于江枫的信息,就像是解开乱麻的最后一根线头,让小孩儿突然就清晰明白地感知到——贺乔的反常就是因为江枫。
下课后的人流中间,顾时跟在室友身旁,傀儡一般机械地朝寝室走。
行至某一处,小孩儿突然被手臂处传来的拉扯感阻止了继续往前的脚步。
他转过头,拉他的人是略带担忧的余雁书。
几步外站在宿舍楼门口的宋哲心大如牛,躲在门后吹不到寒风的地方不解地问他:“我们都喊你好几声了,你想什么呢?”
小孩儿掐了掐手心,对室友牵出了个笑:“没什么,不小心走神了,没听见。”
陆仁嘉跟宋哲一进宿舍就凑在一块儿看起了外卖,余雁书不打算参与讨论,转头看了看顾时宛如静止画面的沉默背影,打开微信敲出了一行字:你昨晚跟贺乔哥吵架了?
静止画面在微信提示音响起的下一秒倏忽碎裂,顾时下意识转头,道了一句没有。
宿舍那头刚好在征求意见的宋哲茫然反问:“什么没有?”
顾时不太熟练地给自己找补:“……我没有特别想吃的,你们选吧,我都可以。”
宋哲不疑有他,立刻转移目光,看向了另一个还没发表过意见的室友。
余雁书把视线从顾时身上收回来,默默删掉打字框里的一句“可我看你一上午都心不在焉”,然后看向了坐在对角的粗线条直男室友。
小孩儿无奈地讲:“我也随便,你们选完再给我吧。”
外卖送到之后,是宋哲把顾时那份挑出来拿给他的。
少年呆若木鸡地盯着学霸室友的电脑屏幕,半晌才动了动嘴:“顾时,你这么专心致志的……就只是在玩大富翁啊?”
游戏里刚走完步数的小人儿被衰神附了体,学霸室友摘下耳机,慢半拍地给出了反应:“嗯,以前养成的习惯,有时候会玩。”
比如难过的时候,心烦的时候,无助的时候。
顾时是再婚家庭长大的孩子,家里除了他,还有一个跟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继母其实已经算是个挺好的人,没因为弟弟的出生苛待丈夫跟前妻留下的哥哥。可手心手背再怎么都是肉,也总会有些偏心的时候。
顾爸爸的工作太忙,经常需要出差,继母一个人的精力又有限,没法同时兼顾两个孩子。
从小到大,顾时听到过许多次,他法定意义上的妈妈满含歉意地跟他说抱歉,说弟弟还小,说他比弟弟懂事,说下次一定加倍补偿他。
一次、两次、三次,次次都是如此。
“没关系您先照顾弟弟”这九个字,顾时说过无数次。
久而久之,他渐渐开始一回到家就钻进自己的房间,什么请求都不提,什么心事都不讲。
也是在那段时间,小孩儿学会了用玩大富翁来消化自己的情绪,心情平复了就即刻停止,心情平复不了就直接玩上小半天。
很久没喊过疼的懂事孩子说了太多次逞强的没事,忘了自己偶尔也可以跟人诉苦求助。
顾时接过自己那份外卖,对还处在震惊状态的宋哲道了声谢,又紧接着向对方解释:“反正中午没事,用来打发时间。”
“但是天底下那么多游戏,你玩哪个不比玩……”宋哲话说到一半,觉得自己对于学霸室友的爱好确实是理解无能,闭上嘴朝顾时竖了根大拇指,“加油,你能赢。”
大富翁太耗时间,学霸室友闷头玩了一中午也没能来得及赢。
甚至,直到他下午出门上课,游戏里的四个小人儿都没一个破产。
贺乔的微信就是在这堂课的中间发过来的。
收到消息的时候顾时几乎是想也没想地垂落眼睫,点开了贺乔发来的截图。结果只看一眼,就被满屏都是自己头像的点赞提示熏红了脸。
白色聊天框倏地往上跳,贺乔又发来了一条消息:小朋友,不好好上课,翻我朋友圈干什么?
那些赞是顾时上午点的,那堂课他实在没心思听,想给贺乔发消息又怕人还没醒,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去骚扰对方的朋友圈。
小孩儿自觉这种行为挺愚蠢,一行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把锅扣给了老师:那节课太无聊了。
视线掠过聊天页面顶端,绿色框里是一句没能及时得到回复的“你醒了吗”,发出时间是今天中午的11点36。顾时突然皱了皱眉,埋下头手速飞快地打字:你现在才醒啊?对不起,我昨晚太过分了,我以后不这样了。
贺乔过了好几分钟才回:早就醒了,有点事没回你,把道歉收回去吧,下次会先告诉你。
顾时心尖刻满不安的嫩芽上有几片叶子悄然凋落——他特别喜欢听贺乔对自己说下次和以后这类词语。就好像只要贺乔这么说了,他们就一定还有下次、还有以后。
下午两节都是所谓的“水课”,期末考前复习一下就能过,教室里大部分学生都在一心二用地戳手机。
顾时随波逐流,边听课边聊天,用这个理由拉着贺乔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下午废话。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聊到了贺乔朋友圈的那只布偶猫。
贺乔发朋友圈的频率不是很勤,平均下来一个月也发不了一条。里头唯一重复出现过好几次的,就只有那只白灰色布偶猫。
跟贺乔在一起之前,顾时以为那是贺乔养的,后来发现大概不是。贺乔就算一直在Masor呆着不回家,也从来不担心布偶猫没饭吃。
小孩儿对着白色聊天框里“我妈养的”四个字眨眨眼,还没来得及把一句话输入完,就又收到了第二条回复。
贺乔问他:想看?
小孩儿抿着唇犹豫良久,相当没出息地敲出了一句反问:有一点……可以吗?
贺乔大抵是真的有事要处理,回微信的速度跟平时比起来慢了不止一星半点。
顾时直到下课铃响回寝室也没等来贺乔的回复,只能默默把聊天记录往上翻,用贺乔先前的回应,来确保自己真的没有打扰他——“没关系,一点小事,想聊什么,陪你聊。”
寝室那头,陆仁嘉正喋喋不休,跟宋哲抱怨队友的技术真tm菜。
顾时听到身后有讲电话的声音夹在中间传了过来,是不太放心的语气:“我知道,不用担心我,你记得提醒爸按时吃药。”
声音的主人是余雁书,他不是本市的人,周末不会回家。从上学期的学期末开始,他跟家里打电话的次数就肉眼可见的增多。
同吃同住的室友之间藏不住秘密。余雁书父亲的身体出了些问题,从那之后就一直在服药,这是他们整个宿舍都知道的事情。
手机屏幕亮了又灭,弹出一条微信通知。顾时低头点开,看到了贺乔给他的答复:等周末吧,帮你把它拐上来。
心尖的嫩芽彻底枯萎,屏幕对面的人是小孩儿最毒的蛊,亦是小孩儿最佳的药。他在贺乔面前永远好哄。
短短几个字被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终于,小孩儿抬手碰了碰鼠标,关掉了出门上课前没退出的那局大富翁。
晚自习是一个小时,从七点半上到八点半。
顾时仗着晚上没人查寝,在安分回寝和夜不归宿之间头也不回地选择了后者。
于是,没过多久,小孩儿便和来兼职的余雁书一块儿,在Masor的店门口,碰到了恰好从外面回来的贺乔跟陈琛。
余雁书还要工作,没兴趣也没时间和陈琛耍嘴皮子,看上去像是恨不得把身边呱噪的老板当隐形人。
顾时白看一场好戏,学不到好友千分之一的高冷,只几个直勾勾盯着贺乔脖子的眼神,就不小心把心底的想法尽数摊到了对方面前。
“下次再戴,”贺乔推开房间门,主动为自己的言而无信解释原因,说道,“这里没放围巾。”
心事被无情戳穿,小孩儿的表情挂上了一些不好意思,“……没有要逼你戴,我就是怕你冷。”
十点出头的时候,顾时收到了一条微信。是余雁书发来的,他唱完歌大抵还是决定睡在这儿,发了条消息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回学校。
顾时言简意赅地回了个“好”,又瞬间放下手机,重新把手覆到了贺乔的后腰——小孩儿因为一个缠绵热吻无意间发现了贺乔的不适,在收到好友的消息前,已经满脸自责地替人揉了近十分钟。
贺乔被手机的震动声赶走了部分瞌睡,勉强抬起头出声制止:“不用揉了,真的不是很疼。”
“对不起,我保证下次不会了,”小孩儿圈着贺乔的腰跟人对视几秒,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疑问,“你去哪啦,难受怎么还出门啊?”
贺乔被揉得实在犯困,又把脑袋埋回了小孩儿肩头,“跟陈琛去了趟上次带你去的私房菜馆。”
人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只是,当年被江枫咬伤的分明是贺乔,而今一见到江枫就如临大敌的却是别人。
贺乔的一顿晚饭被陈琛和吴老板从头唠叨到尾,听得痛苦不堪耳朵都快要起茧,是一点儿也不想再提。
“小朋友,”他闭着眼埋在小孩儿肩头打了个哈欠,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聊成吗?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