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林靖弛是天硕国的小皇帝,十三岁便登基,靠的全是异姓摄政王傅箫闻一路庇护扶持。他虽为嫡子却自幼不受先帝的宠爱,年轻的摄政王傅箫闻却对他爱护有加,林靖弛最喜欢的便是这位与自己虽无血缘关系却最疼爱自己的小皇叔。
登基大典前,傅箫闻为十三岁的林靖弛戴上帝王的冕冠,作揖行礼道:“臣恭贺陛下登基。”
林靖弛赶紧扶起他,像往常一样拉着傅箫闻的衣袖,轻轻晃了晃,小声说:“小皇叔,我害怕……”
傅箫闻挥退下人,温柔地将林靖弛抱在怀里,抚着他的头发说:“陛下不要怕,臣会一直帮着陛下的,直到……您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皇叔为什么不叫我小弛了?”小皇帝不解道。“陛下,从此你我只得以君臣相称。”
“不要不要不要,我要小皇叔跟我一起睡觉,我要皇叔叫我小弛,我要小皇叔永远不要离开我~”
二十二岁的傅箫闻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孩子,温声道:“好……臣遵旨。”
-四年后-
在摄政王傅箫闻的苦心经营下,天硕国国泰民安,欣欣向荣,周围邻国莫不俯首称臣,小皇帝林靖弛也已长大,虽尚为明君却心生骄纵,越来越不服傅箫闻严格的管教,平日不再像儿时一样粘着傅箫闻,不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不会再叫他皇叔,甚至他听信一些大臣的挑唆,对摄政王傅箫闻渐渐心生防备,若不是饥渴难耐则不会再与他亲昵。
睿智通透如傅箫闻又怎会不知,鸟尽弓藏似乎是君臣之间难破的局,无奈之际,他也理解小皇帝,甚至心甘情愿为他放弃四海云游,日日高居庙堂,批阅奏折,推行变法,守护天硕国泰民安。
深夜时分,摄政王府。“咳咳……咳咳咳……”
傅箫闻以拳置于嘴边,不停地咳嗽着。
“王爷,您歇息吧……您做那么多还不是落一身的不是?皇帝非但不会记得您的好,反而还纵容大臣们弹劾您,您这又是何苦呢?”松月为自家王爷研着磨,一边打抱不平。他家王爷处理起政务事无巨细,常常看折子到深夜,早些年为救小皇帝伤了心肺却始终瞒着皇帝,这些年日日操劳,旧疾加重,时常心疾难忍昏死过去,这些小皇帝非但不知晓还听信奸佞试图打压他家王爷,松月真是气不过!若没有他家王爷,这天硕国恐怕是要完了!
“松月,不可放肆。”
“您看看皇帝多久没来过咱们府上了,今天皇上还专程设宴款待左相,大肆封赏,这不是摆明了立场吗?他这是要……”
“松月!……咳咳咳咳咳……咳咳……”
松月连忙闭嘴,给傅箫闻倒水润喉咙,心疼地在他背上拍着顺气。
傅箫闻一向清润的嗓音因为生病有些沙哑,“皇上的意图,不是你我能猜的,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晓分寸,以后不可再胡言。”
“是!松月明白,王爷恕罪。”松月连忙下跪行礼,却被傅箫闻拦了下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先下去吧。”
“是……王爷早些歇息。”
傅箫闻合上桌案上的奏折,幽深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窗边,伸手轻轻推开窗,深夜的寒意袭来,惹得他又是好一阵咳,咳得心脏都隐隐作痛起来,不由得伸手扶住窗沿缓了缓才站住,待眼前的黑雾褪去,傅箫闻抬起头,望着窗外高悬的明月,露出了欣慰、向往、喜悦的神色,渐渐地,他那温和如水般的目光黯淡下来,最终归于一声轻微的叹息,带着如同今日的月华般的无奈和苍凉。
宫宴上,皇帝林靖弛宴请摄政王傅箫闻、左相李簿、右相张椽梁为首的众大臣。
林靖弛只顾与左相李簿交谈,对右相张椽梁也有基本的君臣往来之道,唯独对傅箫闻视若无睹,只当没他这个人存在。
傅箫闻面上波澜不惊,平和优雅地沽酒自酌,只有松月能看出自家王爷藏在眉宇间的淡淡苦涩。
“今日朝堂上有人顽固己见,幸得左相头脑清醒,加以阻拦,才让我天硕继续太平,来,朕敬你一杯!”
此话一出,所有大臣都停下了推杯换盏,看向小皇帝,又看向摄政王。这是明摆着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辱骂摄政王固执,对傅箫闻为变法做的所有事全盘否定。
傅箫闻微微皱眉,心口传来一阵疼痛,松月从宽敞的袖子中拿出保心丹来,借着给傅箫闻添水的机会偷偷递给他,傅箫闻并未接过药丸,而是径直起身,举起酒杯对林靖弛,“臣今日身体不适,请陛下准我先行告辞。”
“摄政王这么快就告辞,岂不是要拂了朕的面子?”
“臣不敢。”
“今日君臣共襄盛举,谁也不准先走!”
傅箫闻只得作罢,又端坐了回去,只是脸色越发苍白,心口虚虚的疼痛感让他不敢用力喘息,只得强忍着,等待漫长的宫宴结束。
林靖弛见皇叔如此听话,心中十分得意,感觉在朝堂上和床榻上丢了的面子都找回来了一些。
左相夫人丁兰心与左相交换了酒杯喝了口酒,正要饮第二口时,端着酒杯的手却止不住地发抖,先是洒出了很多酒水,再是酒杯应声落地,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下去。
“夫人!”左相李簿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夫人。
只见左相夫人丁兰心柔弱无骨地歪倒在李簿身上,手捂腹部,秀眉紧蹙,雪白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红色变成紫色,不一会儿就开始打冷战似的抖动起来,手指狠狠地地掐在腹部,双眼翻起眼白,任凭李簿怎么叫都叫不醒。
“兰儿!兰儿你怎么了?别吓我……兰儿!”
林靖弛站了起来,大声道:“宣太医!”
李簿只觉怀中的人儿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抖得他差点抱不稳,连忙将她平放到地上。
丁兰心捂着肚子痛苦地弓起身子,手脚胡乱颤动,李簿见状用力按住她的身体,倒不是怕什么御前失态,而是怕她挣扎太过伤到自己。
丁兰心的四肢被李簿死死按住,头在地上来回扭动着,蹭乱了原本整齐的发髻,嘴里不受控制地吐出白色的沫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上方,杏眼里几乎只剩下眼白,嘴巴张成一个小圆,胸前的高耸前一秒还在颤动后一秒就没了起伏,随着一道弱弱的气音,丁兰心头垂了下去,整个人都停止了挣扎。
“兰儿!!”
李簿把手伸到她鼻子下,只能感受到几近于无的微弱鼻息,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了,顾不上围观的文武百官连忙她胸前的束缚解开,对准两峰之间的谷地用力按了下去,一下又一下。
“兰儿,醒过来……”
所有人都看着李簿拼尽全力地抢救夫人,众人皆知左相与夫人青梅竹马,伉俪情深,可百闻不如一见,看着李簿满头大汗因焦急而失态的模样,不由得也跟着捏了把汗。
只有傅箫闻神色如常,低声吩咐松月取府上的救命灵药来。
“王爷,这可使不得……”
“去。”
松月就算再不情愿还是闭了嘴,她了解王爷执著异常的性格。
丁兰心的身体随着李簿的按压地摆动着,喉间发出急促而规律的“嗬……嗬……”声,平坦的小腹随着气息的进出一起一落,垂在地上的葇夷一下一下晃动着。
李簿俯下身,左手托起她的下巴,右手捏着她的鼻子,径直吻上她的唇,柔软的嘴唇冰凉得不像个活人。
太医在左相夫人身边跪了下来,撑开她的眼皮翻看了一下她的瞳孔,却见得瞳孔已经开始扩散了,找不到焦点,太医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从随身携带的布包中取出银针轻轻刺破丁兰心的指腹,银针的头瞬间变黑。
“这是有人下毒啊!”
“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丞相夫人。”
在场所有人开始议论纷纷。
林靖弛走上前催促道:“这是什么毒?快给左相夫人解毒啊!”
“是断散,此毒无解……”
李簿不死心地将手放在她胸口上,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挤压着她的心脏,动作大得骇人。
“不……不可能!兰儿,兰儿你醒醒!你不能丢下为夫就这么走了,兰儿!”
丁兰心的心窝随着一次次的按压深陷,心脏却始终没有恢复跳动,身体也不可避免地渐渐变凉。
林靖弛的脸色越来越黑,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谋害左相夫人?!
傅箫闻坐在席上轻闭着眼,俊美的眉微微轻蹙,手抚着胸口缓过一阵阵的心悸,呼吸也越发不畅快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早知道刚才就接过松月递来的药了。
就在这时,松月赶了回来,正要给傅箫闻行礼,被他一个眼神阻止了,松月见状连忙把从王府取来的雪芙灵芝丹跪下来献给李簿,有些肉疼地说:“丞相大人,这是摄政王珍藏的药物,可救您夫人性命!”
李簿二话不说把药接过来嚼碎,吻上丁兰心已经冰凉了的嘴唇,伸出舌头撬开她紧咬着的牙关,将药顶到她的嗓子眼,然后用大拇指指腹**她的喉咙,总算是把药灌了进去。
松月心中五味杂陈,左相李簿平时没少给他家王爷脸色看,王爷大度,不与此等人一般见识,可惜如此金贵的药就这么给左相夫人吃了,这可是王爷救命的药啊,世间仅有两枚。
“呃……咳咳……”丁兰心的喉咙间发出了令人欣喜的声音。
“兰儿!”李簿近乎喜极而泣地把丁兰心抱在怀里,丁兰心渐渐恢复了意识,睁开了眼,弱弱道:“相公……”
太医把脉道:“恭喜丞相,丞相夫人体内毒素已解,脉象平稳,已无大碍。”
李簿这才松了口气,担心地看着自家夫人,令下人护送夫人回府休息。
林靖弛快步走回到主位上,移动着手指一一扫过众人怒吼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丞相!要是让朕知道是谁,朕定要扒了他的皮!”
傅箫闻本就心悸得厉害,林靖弛巨大的怒吼声落到他耳里更是刺激得心脏突突突急速跳动起来,头晕目眩身子都跟着软了起来,不由得向下倒去,幸得松月接住他下落的身子才没有失态,傅箫闻缓过这口气撑坐起来,脸色又白上了几分,这一系列动作落入林靖弛眼里,林靖弛有种不祥的预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傅箫闻。
傅箫闻静静看着林靖弛的眼睛和他对视了两秒钟,状似不经意地别过脸去不再看他。
“太医,给朕验酒。”林靖弛的气势不由自主地比刚才弱了许多。
“是,陛下。”
太医用银针一一测过了众人杯中的酒水,银针都没有异样,唯独验到丁兰心杯中酒时,银针瞬间变成了焦黑色!
傅箫闻微微皱眉,面色沉重。
李簿咬牙,走到林靖弛面前,下跪行礼说:“陛下,夫人杯中之酒原本是我的,只是我与夫人有交换酒杯互饮的习惯,定是有人想要加害于我,不成想竟连累夫人……”
“左相放心,今天朕定还你和夫人一个公道!”说这话时,林靖弛的眼睛落到傅箫闻身上,傅箫闻自是察觉了,林靖弛怀疑的眼神化作一把把锋利的刀,刀刀直捅在他已经痛到发麻的胸口上。
“谁替左相夫人斟的酒?”
“是……是奴婢……皇上饶命!!”角落里一个丫鬟走了出来,林靖弛看着有些眼熟,但这并不重要,他只想早点把这件事解决掉,万一……万一真是傅箫闻下的毒,该怎么办?
林靖弛怒呵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加害丞相夫人,来人!将这贱婢拖出去砍了!”
“是!”
林靖弛的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地抓住杏花,杏花吓得惊哭出来,竟挣脱来侍卫的钳制,跪在傅箫闻腿边:“王爷救我!!”
傅箫闻平静的眼眸中毫无波澜,他已经能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心脏的绞痛还在不断加深,从胸口到四肢都开始麻了起来,傅箫闻不由得难受闭上眼。
“快把她压下去!”林靖弛急吼道。
“且慢!”右相行礼道,“陛下,不妨让她交代出幕后主使之人,再斩也不迟。”
林靖弛皱起眉,失望地看着脸色惨白的傅箫闻,只当他是做贼心虚,缓慢地点了下头。
右相走到杏花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杏花,“是谁让你在左相的酒里下的毒?”
跪在地上的杏花,状似有苦难言。
“杏花!谋害丞相按律当诛九族!你若交代出幕后主使,可饶你至亲一条命!”
杏花惊呼一声,抬起头哭着说:“是……是摄政王授意奴婢做的呀!”
“这……怎么会是摄政王?!”
“是啊,摄政王位高权重,一直深受皇上倚重,莫不是今日李相受宠……嘶!”
大臣们议论纷纷,场面一度陷入混乱,傅箫闻还在与心疾作斗争,这些声音在他脑中嗡嗡作响,身体不由得晃了一下,幸得松月手疾眼快地扶了一下,才免得当众栽倒下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把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心下已是了然。虽有人觉得此时颇为可疑,却也不敢说,只得默默看着。
李簿走到傅箫闻面前质问道:“摄政王,您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况且还手握兵权,为何还要加害于我!”
清冷的眸子甚至不曾抬起,淡淡说道:“此事……与我无关。”
“人证物证具在,你还如何狡辩?!”
松月见自家王爷心疾发作无力说话,急忙跪下来,挪动着膝盖快速跪着走到林靖弛面前:“皇上,王爷为人方端,此事定是有人栽赃陷害,皇上明鉴!”
所有人都在等林靖弛的决断,包括脸色苍白,冒着虚汗的傅箫闻,原本无力半阖着眼睛也是紧紧盯着林靖弛。
林靖弛心中微微一痛,这该如何是好?他怎么能做这样的糊涂事?虽知他功高盖主今日事事打压他、冷落他,但他始终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如今竟丢给自己这样一个难题!
按照天硕的法律,刑不上大夫,可如今几百双眼睛看着自己,尤其是左相李簿,他不得不给出个交代。
“去殿外跪着,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起身!”林靖弛语气冰冷道。
松月冲林靖弛磕头道:“皇上!王爷他跪不得啊……”
傅箫闻垂下眼眸,眼中的光黯淡下来,勾起毫无血色的唇角,露出一个嘲讽又转瞬的笑。
“皇上,您看中摄政王知罪能改的份上,可否宽恕于他?”一位大臣进言道,这话看似在为傅箫闻求情,可仔细想来却是实打实地坐实了他谋害丞相之罪行。
“朕最后问一遍,傅箫闻,你可知罪?”
“臣,无罪。”
傅箫闻较劲似的撑着桌子起身,强忍着心口泛滥的痛意,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径自走了出去,撩起朝服下摆,端端正正地跪在大殿之外。
松月赶忙追了过去,跪在傅箫闻身边。
“陛下三思!”翰林学士深知傅箫闻为人,下跪求请道。
有了翰林学士带头求情,那些爱戴傅箫闻的大臣也纷纷跪下行礼,这一跪就是一大片。
林靖弛沉浸在傅箫闻刚才的态度里,他凭什么不服个软?!眼下看着这么多人给他求情,这是置自己的颜面于何地!!?
傅箫闻龙颜大怒道:“反了反了!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起身!若有求情者,同罪论处!”
这回所有人都噤了声。自己远不比摄政王地位崇高,若是同罪论处,岂不是要掉脑袋!
傅箫闻任由雪花飘落在自己身上,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比这寒冬腊月的天气还要冰冷,然而更冰冷的,是那颗被伤透了的心。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二人之间只剩下猜忌、怀疑、冷落、伤害……
跪在冰冷的地上,膝盖很快都疼了起来,大理石冰凉刺骨的寒气一点一点地钻进他的身体,直入他本就僵硬的后腰,腰上又酸又胀的感觉让他几欲跪不住。雪花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惨淡的嘴唇被冻得开裂,血丝从裂痕中渗了出来,牙关止不住地打颤,心脏的绞痛折磨得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昏倒过去,神志开始有些模糊起来,可傅箫闻不愿如此狼狈模样被皇上看见,愣是生生咬住舌尖让自己保持着清醒。
松月都快急哭了,“王爷,您就跟皇上认个错吧!您怎能受得住这样的惩罚?”
傅箫闻咬紧牙关跪着,身体忍不住打着寒颤,艰难地摇摇头。
认错就是认罪,他本就无罪,也绝不会认!
眼前仿佛被一团黑影笼罩着,艰难抬起头来,却看到林靖弛带着怒气的脸,后面似乎还跟着以李簿为首的文武百官。
“傅箫闻,你知罪了没有?”
“臣……不知。”林靖弛声音沙哑道。
“……那便继续给朕跪!跪到你认罪为止!”
傅箫闻未着外衣,单薄的身子在刺骨的寒风中发抖,可却仍跪努力跪得笔直。
“都散了散了!”林靖弛对身后的人群一挥袖子说。
待人作鸟兽散后,林靖弛见傅箫闻冻成那样还不愿对自己低头,气呼呼地回到大殿上,打算今天跟他耗到底,看谁耗得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