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那侍卫被他推倒在地,正巧撞上石子路面,顿时头破血流哀嚎起来。
听到外面的动静,在御前伺候的刘云立即低问:“皇上,六王爷来了,是否…是否要传进来?”
从平乐馆回来,他的老腰还没好,便匆忙伺候霍玄就寝。
现在听到侍卫惨痛的嚎叫,简直是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吓得是冷汗直冒,生怕霍临在御前惹出是非。
懿渊帝霍玄正侧倚在软榻旁翻看经文,他虽已到不惑之年,却因保养得当,瞧上去只是三十出头的模样。
早朝下来后,就更换衣物用膳就寝,此时鸦色长发未束未冠,更显得年轻几分。
“不必。”霍玄淡声回了二字,青葱白玉似的手缓慢翻动纸张。
“朕倒要看看,他能闹出个什么名堂。”
“这…这…”
刘云低垂着头,抬手拭汗。
听殿外的惨叫声越来越近,想必不出片刻,霍临便会打到门前来。
刘云纠结许久,再次转向霍玄:“皇上…依奴才看,还是让六王爷进来罢…”
“指不定王爷想好好同皇上商讨明府少公子的婚事…”
“皇上您…就给六王爷一个机会吧。”
听他这样说,霍玄放下书,神色淡然,一言不发。
刘云见状,还当是自己说错话,当即扇着巴掌跪倒在地。
“是老奴多嘴…!该打!该打!”
霍玄性情虽不像霍临般喜怒无常,却深不可测。
十五岁即位,便将盘踞在麟国南边的蛮夷击退,令满朝文武心服口服,就连镇国将军明渡都要敬重三分,刘云这样的前朝老奴,自然是怕极了他。
“够了。”霍玄瞥他一眼,又摆手:“让他进来罢。”
“是…是!”刘云连忙起身去请霍临,刚出宫门走近一瞧,便见霍临抓着侍卫的衣领打骂,他面色惊变,快步上前阻拦。
“王爷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见他出来,霍临松开手,满面怒容:“父皇肯见我了?”
刘云看他将人打的血肉模糊,吓得要命,老脸却堆着笑:“是是是…王爷您快请…”
霍临见状,扔下侍卫向乾宁宫“杀”进去,推门的力道像是要把整座宫拆了。
而倚在榻旁的霍玄连眼都没抬,只漫不经心的翻书。
“儿臣参见父皇。”
霍临压着怒气,在对方面前跪下,没等霍玄回应,他便梗着脖颈道:“父皇的旨意,恕儿臣不能听命!”
说着,他又重重磕头:“恳请父皇放过楼伶。”
霍玄依旧没看他:“谕旨已下,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霍临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重复着:“恳请父皇放过楼伶。”
“混账东西!”
霍玄这才厉声训斥,狠狠将经书摔在他脸上:“朕看母后真是把你惯坏了,如今在朕面前也敢这般放肆。”
“朕告诉你,你的婚事,是在娘胎里定下的,朕说不会改,便绝不更改。”
他说着,又眯起双目:“至于那个楼伶,媚惑主上,朕要他死,他便留不得那条命。”
见他发怒,霍临面上并不惧怕,只血红着眼紧握双拳:“若父皇定要楼伶死的话,儿臣便同他一起去了,也好落个清净。”
自从他“下嫁”到将军府的旨意一出,便成为满朝官员茶余饭后的闲谈。
更有一些他曾揍过的人,将这桩婚事当做笑话看,不知在背地里有多开心。
这令霍临愤怒到极点,却也感到无力。
只因这荒谬的旨意,来自于他的父皇,他的亲爹。
“混账!”霍玄听到此言怒不可遏,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我霍家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东西,整日为一个戏子要死不活,搅得满城风雨不够,如今又说出这种混账话来…”
他怒极,竟连朕都忘记自称,又狠踹霍临踹一脚,气的整个人都在发抖。
霍临一动不动的跪在地面,双目低垂,语气依旧坚定:“若是他死了,儿臣也不活了。”
看着他那张脸,霍玄只觉得头晕目眩,扬声向门外喊:“来人,给朕把六王爷拖到宫前的池塘里去,他脑袋不清楚了,朕看是要让他清醒清醒。”
门外侯着的刘云听到这话,心底暗叫不好,赶忙摆手叫来身旁的小公公。
“你速去咸宁宫求见太后,便说…便说六王爷顶撞了皇上,正要被拖进池塘受罚。”
那小公公低垂着眉眼听后,应了声是,便匆匆离去。
眼瞅他走远,刘云看着面前的漫天飞雪,暗道这天儿若是被扔进池塘里,又有几个有命回的?只在心底祈祷皇上能够手下留情。
几个侍卫听到命令,踏进宫门擒住霍临,直将人往外拖。
而霍临竟一声不吭,没有半分服软,还叫嚷着让霍玄放了楼伶。
刘云在旁边看的头痛,心道这六王爷倒是说句软话,兴许皇上还能转变主意,可直到被拖走,霍临都没有张口求饶。
霍玄被气的伏在案旁,微阖双目按压眉心,刘云见状,立即上前:“皇上…六王爷他…”
“你若替他求情,就同他一起给朕滚到池塘里去。”
刘云话还未说出口,便被吓得一哆嗦,登时不敢多说,只期盼太后赶紧驾到,霍临莫出什么事才好。
霍临一路被侍卫拖到池塘旁,四周冰天雪地,他又未穿外衣,一张脸被冻得惨白,被茶杯碎片扎穿的手掌还在淌血。
绕是见惯血腥场面的侍卫都于心不忍:“六王爷,冒犯了…如果实在受不住…您就给属下说一声…”
霍临看年轻侍卫一眼,唇角扯出一抹冷笑:“你们尽管动手便是。”
侍卫们见状,只能硬着头皮靠近,抓住他后颈的衣襟,将人往池塘里按。
刺骨寒凉的水冲进鼻翼,涌入口中,强烈的窒息感令霍临两眼发黑,几乎当场昏过去。
可他还是一声不吭,血红的眼中满含倔强。
即便浑身被冰水浸湿,整张脸毫无血色,两只有力的臂膀也低垂下来,他始终紧咬牙关,不肯说半点求饶的话。
就在此刻,宫门前忽然传来刘云尖细的嗓音:“太皇太后驾到——”
话音刚落,便见两名宫女搀扶着太后缓缓而来。
“真是作孽啊…这般寒凉的天,你要人把他扔到池塘里去,是不是想让他死?”
郦雍皇太后虽年过半百,但因身处高位,调养得当,看起来不过四十有二的模样。
再配上她不怒自威的杏眼,更显年轻。
这时她正指着当今皇帝,自家的儿子哀叫。
“你若想让他死,不如把哀家也扔进那池塘里去!倒也落个痛快!”
“母后,你说的这叫什么话?”
若说天底下谁能管束住懿渊帝,当属其亲母妃郦雍。
这会瞧见母后要死不活的样子,霍玄心底也有些犯怯,生怕将她气出个好歹。
可思及不知悔改的霍临,他满腹怒火又升腾上来。
“母后,你有所不知,霍临他屡教不改,成日沉溺烟花柳巷也就罢了,如今竟为一个戏子顶撞朕,方才他在朕面前说的那些混账话,若是您听了,也要气的背过气去。”
郦雍根本不想听他这番说辞,只为在外受苦的皇孙揪心不已。
正当她要斥责霍玄停手时,外面忽然传来刘云的禀报。
“太后…!皇上!不不好…了…六王爷他…他昏过去了!”
听到这声通传,郦雍险些昏厥,完全顾不得责怪霍玄,连忙唤一旁的宫女。
“快…!快扶哀家过去瞧瞧…”
刘云见状,立即道:“太后当心凤体,奴才已派人去传温太医,此时,正在东萃宫侯着呐。”
“好好好…快…!都愣着做什么!”
郦雍向身侧的侍卫低吼:“还不快将六王爷送过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只因皇帝还未开口拿不定主意。
霍玄见郦雍气成这样,不敢再怠慢,便冷声命令:“摆驾东萃宫。”
随后他便同郦雍、外加几名随身侍奉的奴才,浩浩汤汤的前往东萃宫。
这里是以往霍临还未建府邸时的寝宫,眼下年月渐长,它依旧保持着原先的风貌。
即使无人居住,每日仍有太监宫女进去打扫,就算在大雪天,也燃着碳火,温暖如春。
此时一个身着藏青官服的年轻男子,正坐在床榻旁为霍临诊脉,片刻后,他微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六王爷如何了?”
郦雍走近急切询问,瞧着皇孙煞白的脸,心疼的不行。
温朝远收回手,跪地回禀:“回皇上、太后的话,六王爷身体并无大碍,只是略感风寒,再加上伤口未及时处理,有些低烧…”
“待微臣写好方子,抓药服下后,不出三日便会痊愈。”
温朝远虽年纪不大,可短短两年就坐到太医院副院使的位子,因此他的话,郦雍还是信服的。
见他这样说,霍玄也松了一口气,便在床榻旁坐下来,同郦雍一起守着霍临。
“微臣这便去熬制汤药。”
温朝远向二人叩首,转身退出宫门。
轻触皇孙手掌心渗出血的棉纱,郦雍气恼的转向霍玄:“你真是…你何苦逼他?”
“他不愿要那明府的少公子,你非将他逼到这个境地,这下可好,人什么时辰能醒都不知道。”
“还怎么下嫁到明府去?”
霍玄沉着脸:“朕不是逼迫他,只是近些年来,镇国将军明渡势力愈加强大,如今更是手握三万御林军…”
“朕必须找个法子,牵制住他,才能与其抗衡…”
说到此处,他垂下眼眸:“明家的少公子明曦,虽是个痴儿,但其体质与常人不同,若是能为霍临诞下世子,明渡的势力便会被削弱一半。”
“你说的这些,哀家都懂。”
郦雍无奈叹息:“只不过,你敢说让他入明府,当真只是为权利制衡,就没有半点私心吗?”
看到儿子神情僵硬,她心下了然:“你为的,不过是心中那份执念,又何苦将霍临折磨成这样?”
霍玄闻言紧握双拳,注视着昏迷中的霍临一言不发,眼底溢满复杂的情绪。
刺骨寒风夹杂着雪花,不断席卷整个皇城,天幕沉沉下,整座城骤然被白雪所掩盖。
距皇宫尚远的明府内,不起眼的后院被冰雪吞没,几棵梅树凝结着一层寒霜。
眼下正值午后,该是小憩的时辰,破败的院落却不断传来打骂声。
“我让你偷吃!让你偷吃…!”
只见一个身着红绒衣的女子正手持竹棍,狠狠抽打着蹲坐在地的年轻男子:“现在就敢偷吃!将来六王爷入府后,你是不是要反了天了?!”
女子下手极狠,所持的竹棍几近弯曲。
年轻男子被打的无力反抗,只抱着头啜泣:“我没偷吃…我没有…没有偷吃…”
明曦泪眼朦胧,口中断断续续的重复,身穿的衣袍破碎开裂,光洁的脊背早已血痕累累。
“夫人…!夫人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小少爷就要被打死了!”
眼见她越抽越狠,白雪地面滴落点点血迹,一个腿脚不便的老妇从简陋的房间冲出,不顾一切的上前阻拦,挡在明曦身前。
“你给我滚开!”
年轻女子厉声喊到,手下动作未停:“现在我若不教训他!不知哪日便会爬到我头上来…!”
“湘婆,你若再拦,我便连你一起打!”女子话音刚落,竹棍便抽在老妇的身上。
而后便是一阵痛呼和哀求声。
明曦原本被打的没有反抗之力,见背后的老妇被打,连忙撑着青紫的手起身。
“二娘不要打湘婆婆…要打就打曦儿吧…别打湘婆婆…别打…”
他浑身被雪和血水浸透,即便冻得发抖,却依然挡在沈湘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