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恁时相见早留心

恁时相见早留心

    恁时相见早留心

  • 作者:琉璃碎琉璃分类:古代主角:王妃 王妃来源:知乎时间:2022-02-23 17:33
  • 《恁时相见早留心》是一本由作者琉璃碎琉璃倾情打造的短篇纯爱小说,王妃是小说中的主角,恁时相见早留心主要讲述了:王妃其实从来都不知道在她的世界里有很多的人愿意爱她,和她在一起。

    网友热评:永远对她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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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皇上的亲弟弟,是这个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我是他的侍妾。

当年青楼一舞惊鸿,我被人买下送给了他。

他碰我的次数不多,对我也并无情意,我也从未见他笑过,他总是冷冰冰的样子。

王府里的女人很少,除了我,就只剩下一位他从小的青梅竹马。

那是被奉为王妃,八抬大轿从正门迎进来的千金。

传闻她性子泼辣,无理都要搅三分。

我也曾见过她,着一袭红衣,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明艳而热烈。

说实话,我是有些惶恐的。

我本也以为王妃会像话本里写的那些,对其他女人百般嫉妒,陷害。

我曾经还在他们新婚之夜幻想过,会不会我就是那个侍妾女主,在王妃的百般折磨下,渐渐走进了王爷的心。

但是后来我发现,王妃虽然确实娇蛮,不讲理,也看我不顺眼,但从未为难过我,在衣食上也都是该有的样子。

只是每王爷在我这里留宿后,第二天王妃总是要指使我去给她端茶倒水捶肩。

也许,这就是她觉得最折磨人的法子。

她总是跟在王爷身后,眼中放着光,那样全身心的爱着另一个人。

我想,这样的日子过着也挺不错的。

要是未来,能再允许我养一只猫就好了。

闲来无事,我便绣绣花,写写字,看看话本。

只是不知为何,我再也不想跳舞。

这样的日子很平静,我本来以为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直到有一天,王妃闯进我的房间。

那样张扬的女子,眼眶红的不行,咬着牙,要我教她绣香囊。

我才知道,是因为府里新来的一位姑娘。

那姑娘生的可爱,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带着天真烂漫的笑容。

可我看着,却觉得怪异。

王爷没有给她名分,但总把她带在身边。甚至他的腰间,还多了一个和他极不相配的莲花香囊。

他再也没去看过王妃了。

王妃总是来我这里,用握惯了长枪的手,拿着一根小小的绣花针,绣的歪歪扭扭。

她的性子本就安静不下来,绣着那样精细的东西,要不就是绣着绣着睡着了,要不就急得红了眼睛,背着我偷偷抹泪。

她大概以为,只要她也能绣的那么好,就可以赢回王爷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看着她那样难过,我也很难过。

妆台上的镜子映出我当时的眼神。

失落,压抑,小心翼翼。

我的独门手艺,桂叶桃花糕,是小时候我娘教给我的。

自从她去世,我被卖到青楼,就再也没有做过。

但这次我还是去做了一盘,放到了王妃身边。

那样清甜的味道,也许能解解她心里的苦。

略有所成之后,王妃便不再来了。只是派人送来了许多东西。

我拿走了其中的一个刻成桃花形状的簪子,这只我曾经见她戴过,喜爱非常。

连这样的喜欢的东西都送给我了,是因为不再喜欢了,还是因为我呢。

想到后一种可能性,这些天的苦闷竟一扫而空。

我接着过回了我平静的小日子,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想卷进去。

直到那一天,平静又被打破了。

下人来传信,说王爷要杀了王妃。

我都来不及放下手中的东西,就急忙赶了过去。

王妃跪在堂下,曾经那样高傲的女子,面无表情,她的眼睛,灰蒙蒙的,连一丝光都找不到了。

那个新来的姑娘,缩在王爷的怀里,嘤嘤哭泣,一边搂着王爷,一边说着不是姐姐的错。

我知道那种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这大概就是话本里写的白莲花。

但我看的分明,王爷看向她的眼神里没有疼惜,全是满满的宠溺与无奈。

哦,原来这不是一个被哄骗的男子,这是一个心如明镜却甘之若饴的男人。

他扫了我一眼,看向王妃,那眼神不再有丝毫热度,只有厌烦和杀意。

我挡在王妃的面前,看到她睁大的双眼。我一方面欣慰于她的眸子又有了情绪,另一方面却担心,她要怎样在这王府活下去。

手里的桃花簪子摔在地上,沾满了我的血。

我好像被她接住了。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看到了她带着恨意的泪眼 。

别哭,别争。你这么笨,要怎么争得过。

你要怎么活下去。

再次睁眼,我看到了王妃趴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我一低头,手里握着一块布。

那是我第一次教她时用的花样。

就像是旧事重演,但这一次,我教的更加娴熟。

最后,我还是留下了那根桃花簪子,小心的放进床头的柜子,然后走出了我的小院。

偶遇,跳舞,垂泪,闪躲,颤抖。

我大概是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轻而易举的夺走了那个男人的目光和喜爱。我才发现,原来那个姑娘的手段如此拙劣,不堪一击。

王妃闯进我的房间。

她看我的眼神变了,变得不可置信,变得愤恨,甚至变得怨毒。

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我默默垂下眼睛,转身离开。

那个男人对我越来越迷恋了。他的眼睛甚至不如上一世清醒。

可我看着那样深情的眼睛,却觉得厌烦。

我想了很多,设计了很多,终于成功让王妃安全离开了王府。

她拿着和离书走了。

脸上的神情似是落寞,又像是解脱。

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难过。

我开心了一些,又莫名酸涩。

这么多天,她大概看清了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也看清了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个王府,没有她留恋的东西了。

我不知道这个她未来会怎样,但我知道,她的父母会为她安排好。

而且还有一个人在默默守着她。

不是说我。

我回到了我的小院,想着不问世事,甚至想着离开,却总是不行。

王爷握着我的手腕,握得很用力。

他很生气,很愤怒,甚至很难过。

他气得昏了头,红着眼睛问我到底爱不爱他。

真可笑。

后来我听说,王妃嫁人了。嫁给了当朝的大将军。

那位将军我曾见过的,我记得当时他看着王妃的眼神。

失落,压抑,小心翼翼。

这样很好,那位将军也是仪表堂堂,气势不凡。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真心。

真好。

其实在进王府之前,我有见过王妃的。

那时我还身处青楼,上街想逛逛的时候,有个男人走过来拉着我。

周围站满了人,没有人动。

大概因为那是个有名的恶霸。

大概也因为我是个青楼女子。

我难以反抗快要认命的时候,听见了马蹄声。

有一柄长枪伸来,把那男人抡倒在地。

是王妃。

但当时她还不是王妃。

她看着我好像要说点什么,但我低下了头,她的话刚出口就咽了回去。

我静静等着她要说什么。

结果她什么也没说,哼了一声便走了。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她大概是嫌弃我怯懦软弱。

后来在王府她没有认出我。

我又想起来,在我第二世走出小院之后,有一天她的态度突然变好,捧着一碗汤说是给我补身子的,过来让我喝。

我能猜到谁给她出的主意,但也不教好一点。

…简直把紧张和期待写在了脸上。

我展颜一笑,道谢谢王妃。

便要端起来送到唇边作势要喝下去。

她却突然大喊,说我身份低微,不配喝这么好的,把碗抢了回去。

她怒气冲冲地走了。

我苦笑。

我本来也没打算真的喝。

真奇怪。

为什么会是她呢。

我总是时不时的想起她。

想起和她的初遇,想起和她相处的点点滴滴。

娘说感情是控制不了的,原来是真的。

是她多好啊。

她是那么那么那么好的一个女子。

这一世,我定要让她离开这个地方。

我做到了。

后来我有偷偷的去瞧过她。

她过得很好,神采飞扬,和那位将军骑在同一匹马上,说说笑笑。

她没有看见我。

真好。

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可以了。

我还是死了。

但是这次,没有人会掉眼泪了。

狗男人不算人。

我握着那截桃花簪子,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被人按倒在街上,周围人指指点点,梦见那手持长枪的红衣女子,策马向我奔来。

但这次我伸出了手,而不是低下了头。

我曾经救过一个人。

她被人按倒在街上,无力反抗,眸子却是淡然沉静的。

周围人叽叽喳喳,说什么青楼女,说什么管不了。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挥着长枪把那个欺辱她的人抡在了地上。

她站起来,摆正自己头上的桃花簪子,拂了拂自己的衣裙。

我一直盯着她不作声,直到她抬起头看着我,向我道谢。

和那双眼睛一对视,我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我好像要脱口而出一句话,但我又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

但我刚出声,她就低下了头。

剩下的话我就咽了回去。

她低眉顺目,站在原地好像在等我的指示。

我救了你,你难道不知道用这个机会让自己脱身青楼吗。

好歹试一下问问我,也许我能帮你呢。

我等了多久,就看了她多久。

但她一直低着头,丝毫未动。

哼。

这么懦弱的人,我何苦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刚才莫名高昂的兴趣消散了一大半。

我掉转马头离开,没有再管她。

后来,我嫁给了和我青梅竹马的王爷。

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我应该是喜欢他的。

听说他府里还有一个别人送给他的妾室,他倒是第一次给留了下来。

我坐在喜床上,想着怎么把她赶出去。

成亲第二日,那个妾来向我请安。

我慢条斯理的梳妆。

话本里说了,对丈夫的姬妾得先来个下马威。

半个时辰后,我放下梳子,趾高气昂地走了出去。

她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

我眨了眨眼,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让她把头抬起来。

是她。

尤其是这双眼睛,我不会认错。

她好像没有认出我。

如果是她的话,让她留下也未尝不可。

我时不时地差遣她来给我端茶送水,揉腰捶肩。

我就是想看看,什么时候能打破她的淡然。

只是有一日,我趴在床上看话本,让她给我揉腰。

突然觉得饿,想吃点东西。

我转头对上了她的眼睛。

压抑,克制,看着我的时候好像其中藏着一束火苗。

她的手还放在我的腰上轻轻摩挲。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有些没来由的惶恐,一下爬了起来。

她好像轻笑了一声。

看着我的眼神像看着一只炸毛的猫。

真是放肆。

我挥挥手让她退下,不想再看见她。

她又恢复了那副淡然的样子,转身离开。

真是奇怪,我有时候竟然觉得她对王爷的兴趣还没有对我的大。

平静的日子过了很久,我本来以为会这样一直过下去。

直到那天,王爷领回来一个姑娘。

那姑娘总是可怜巴巴,看着我的时候怯生生的,好像我欺负了她一样。

这分明就是话本里说的白莲花!

王爷不怎么理我了,总是让那大莲花陪着。

他的腰间还挂了个恶心巴拉的莲花香囊。

那大莲花居然还到我的面前耀武扬威,说我骁勇善战,怕是做不了这么精细的活。

靠。

我做不了,有人做的了!

我委屈的要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她的屋子前。

我过来找她做什么,她不也是我的情敌。

我怎么在她面前总是反应不过来。

不管了,来都来了。

我直接推门进去,她坐在桌子前,拿着一块布在绣。

逆着光,我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正好挡住了刺眼的光线。

看到我,好像愣了一下。

然后笑意从她的眼里倾泻而出,唇角也勾了起来。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对我笑,手脚都变得僵硬起来,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她走到我身边,问我的来意,眼睛亮晶晶的,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不敢跟她对视,转过头,正好看见她放在桌子上的花样。

我一下想起了那个香囊,眼睛顿时红了。

气红的。

我跟她说了那个姑娘,要她教我绣。

我一定能绣得比那白莲花更好看。

她的笑意好像一下子都收了回去,又变成那个毕恭毕敬的她。

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莫名不想深究。

绣着绣着,困意上涌,我直接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等我醒过来,一抬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

我的呼吸一滞。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

为什么这么看我。

为什么这样一副绝望到想要哭泣的样子。

又为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我终于看到了她不淡然的样子,但那天,我几乎落荒而逃。

后来,我依旧去找她学绣花。

她很温柔,很耐心,还会给我做点心吃。

在她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事情,连时间也变得格外的快。

我差点都要忘了为什么来找她学绣花。

但我听说,王爷要封那个白莲花做侧妃。

这怎么行,连她都还只是个妾呢,那个白莲花凭什么。

我自觉已经学有所成,赶忙绣着香囊。

到时候当做礼物送给王爷,让王爷把她也抬为侧妃。

给王爷的那个我很快就绣好了。

只是还有一个,明明这一个只是我准备先练手的,但缝缝补补了好多次,总觉得不够好看。

连那个桃花看起来也歪歪扭扭的。

算了算了。

我收拾了好多东西,金银玉饰,绫罗绸缎, 把我觉得好的都给她准备了一份,连带着我爱看的话本。

哦对,我们第一次见面她就戴着桃花簪子,又总给我做桃花糕吃,想来该是喜欢桃花的。

我摸着自己头上的桃花簪,这是我母亲送给我的嫁妆,我尤其喜欢。

不过想到她浅笑盈盈的样子,这桃花簪的分量也突然没那么沉了。

给她吧给她吧。

我想象着她收到礼物时的样子,会不会特别惊喜,会不会好好对我送去的东西。

我有种莫名的兴奋和期待,直接去了她的院子,藏起来偷偷看她。

她轻轻抚摸着那只桃花簪,脸上有笑意,有怀念,还有,还有难过。

怀念,你在怀念谁?

为什么难过,我送你的东西你不喜欢吗?

那可是我最喜欢的桃花簪子了。

哼。

后来的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她走出了小院。

她和王爷之间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水到渠成。

为什么。

我闯进她的屋子。

没有,我送给她的东西统统都没有了。

她没有穿过我送的衣服,没有戴过我送的首饰,房间里没有摆我送的玉器,连桃花簪也不知去向。

为什么这么做。

你喜欢上王爷了是吗。

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我的酸涩,怒气,乃至恨意来得毫无原由。

明明那个白莲花出现,我都没有这么生气。

她又低下头了。

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都是。

总是不看着我。

算了。

我该是恨她的,她抢了我的王爷。

我们很久没有见面了。

我想见她,又不想见她。

那个白莲花来找我。

我冷眼看着她演戏,我虽然不聪明,但还没笨到这个地步。

我端着碗去找她。

她应该知道这碗里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虽然我只在里面放了一些辣椒粉。

但我还是把碗递给了她。

我希望她不会喝,我希望她能马上放下碗无奈地看着我,我希望她说知道我不会真的害她,我希望她能笑着问我这里面不会放了辣椒粉吧。

我希望我们还能回到从前的日子。

我果然不该抱有期待。

你自己都这样看不起自己。

也是,你身份低微,你本就不配。

这次是真的算了。

我好像下决心放弃了一些东西,可我不清楚那是什么。

她是个很聪慧的女子,我一直都知道。

比如,我现在手里拿着和离书,正走向王府的大门。

就这样吧。

既然你喜欢王爷,既然你连我都容不下,你去和他好好过日子吧。

我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我本来没想再次成亲的。

可我遇到了一位将军,他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很熟悉。

我好想在他那里抓住一些东西,一些我曾经错过的失去的东西,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他武功很好,人也俊朗,看着我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

加之受不了母亲担心的眼泪,我和那位将军走到了一起。

这感觉还不错。

我渐渐开始期望能见到他,期望能和他在一起。

这应该是爱情吧。

我们成亲了。

成亲当晚,他看着我,眼神似曾相识,却少了一份压抑克制。

回门那天,我和他骑在马上,余光却捕捉到了一个身影。

是她。

哼。

她没有发现我看到她了。

有什么好看的,我已经幸福了。

我不再需要你了。

我靠在将军的怀里,和他说说笑笑。

我是真的开心。

我觉得我已经不在乎她了。

是的,在乎。

我不知道我对她的感情是什么,但我确信我在乎她。

曾经。

可是后来,我听说了她的死讯。

人们都说她是被王府里那个白莲花给害死的,连王爷都下令把那个白莲花凌迟处死。

可我不信。

就凭那个白莲花能害到她?

就那道行顶多也就害害我。

这原因太过匪夷所思,连带着我也不相信这个消息。

但将军回来告诉我,说陛下雷霆大怒,一是因为王爷滥用私刑,二是因为他执意要封那个已经死去的妾室为王妃。

我依旧不信。

第二天,不知道王爷用了什么办法竟真的成功让陛下同意追封了她。

人们抬着她的棺木走向后山,那有一片桃花林。

王爷走在最前面,面容憔悴,额头绑着纱布,衣襟上还有血迹往外渗。

他看到了我,眼神复杂。

有恨,有不甘,有绝望。

为什么这么看我?

这还是当年那个不可一世的王爷吗?

但他什么也没说,带着队伍走了。

我看着那个黑漆漆的棺木从我眼前经过,又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她就躺在里面吗?

死是什么感觉呢?

有阵风轻轻吹过来,就像有人温柔地摸了摸我的脸。

我回到将军府,坐在床上。

我不难过,我只是突然觉得好累,什么也不想做。

我拉开床头的柜子,想找些东西解闷。

翻找的动作大了些,有个东西滚了下去。

我捡起来,是一个香囊。

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桃花。

我的手抖得厉害。

我连忙拿另一只手按住。

又有一滴水落在了上面。

眼泪?

我一摸自己的脸,竟然全都是泪。

我为什么会哭。

我不难过,我不难过的。

真的。

我怎么会哭。

我不应该哭的。

将军走进来抱着我。

我不明白,我问他,为什么我在哭。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我手里紧紧捏着的香囊拽了出来。

这个时候他看着我的眼神,我也好熟悉。

他把香囊交给了下人,让他去处理一下。

处理?处理什么?

不要!

不行!

我突然凄厉的尖叫吓得那个人跪在了地上。

将军紧紧抱着我,不顾我的挣扎,让所有的人都退下了。

我在他怀里哭了好久,哭得越来越大声。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也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等我醒来,他守在我的床边告诉我,我要做母亲了。

我轻轻摸着肚子,一种奇异和喜悦包围着我。

心里那个好像碎了的一角,彻底藏起来了。

很多年过去了。

我的女儿也长大成人要出嫁了。

我来到她的房间,她在屋里绣着嫁衣。

她抬起头看着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要嫁给她喜欢的人了。

我突然一阵恍惚。

我好像见过这个画面。

好像也有谁在看着我,对着我笑。

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想起来那个人是谁。

算了,既然想不起来,大概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我的两个乖乖外孙也都快要有小孩了。

我这一生,到这也算圆满,好像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躺在床上,他白发苍苍,守在我的床边。

我们恩爱一生,大家都说他性情飞扬,热烈潇洒,说我温柔沉静,淡然端庄,夸我们极为相配。

将军握着我的手。

他看我的眼神,我好像又在哪里见过。

将军的眼中有泪。

别哭啊。

你看我都没哭。

我上次哭是因为什么来着,怎么都不记得了。

果然是老了。

原来死是这个感觉。

轻飘飘的,我好像飞到了半空。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只知道自己要找一个人,要对她说一句话。

飘着飘着,我看到了一个小女孩。

她慢慢长大,喜穿红衣,性情飞扬,明艳热烈。

有一天,她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救下了一个女子。

然后她转头离开了。

别走啊,别走啊。

你回头看看,你救的那个姑娘一直看着你呢。

她没有回头。

我飘来飘去,又飘到了一座将军府。

里面哭声震天,有个老奶奶躺在床上,闭着眼,温柔淡然,宁静安详。

有个老爷爷跪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嚎啕大哭。

我看着这个老爷爷,莫名揪心,想拿手轻轻拭去他的泪,却怎么也擦不到。

你怎么哭得这样伤心呢。

我转头看向床上无声无息的老奶奶。

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你一定很爱她。

我又飘走了。

我飘啊飘,飘到了一座山。

这山真好看,种满了桃花。

想吃桃花糕了。

我接着不断落下的花瓣,哪怕那花瓣穿过我的手掌落在地上,我也玩得不亦乐乎。

我好像听到一声轻笑。

居然有人敢笑我,真是放肆。

可我转过身却什么都没有。

一个人都没有。

错觉吗。

我想继续接花瓣,却发现我的手在一点点消散。

可是我要找人的,我还要找人呢。

我急得不行,又委屈的要命,开始到处横冲直撞。

整个桃花林被我翻了个遍。

我看到了一座墓。

我已经没有手了,只能把脸轻轻地贴在上面。

还是碰不到。

不过没关系。

我已经找到她了。

我闭上眼睛,任风将我吹散。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是那个骑着高头大马正要离开的红衣女子。

我连忙勒住缰绳,转头奔了回去。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低头,只是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脱口而出一句话。

我问她,你跟不跟我走?

她没有说话,只是笑了起来,向我伸出了手。

我终于抓住了她的手。

我无父无母,只有一个从小收养我的阿婆。

小时候,阿婆带我上后山拜佛,我看着佛像,佛像好像也正在看着我。

他的眼神悲悯,表情静谧祥和。

我看了很久,直到阿婆拉了拉我,我才跪下,虔诚地磕了三个头。

尽管那个时候,我什么愿都没有许。

阿婆还要捐一些香火,我就自己出去走了走。

然后我遇到了一个人。

她站在桃花树下,穿着红色的裙子,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和她对面的小男孩比划。

那个男孩满脸不屑,我看了就讨厌。

他轻而易举地把她打倒在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赶紧跑过去,想去扶起她,顺便和她说说话。

结果她自己嗖的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也没有哭,只是看了看我。

但和她对视的那一刻,我不知道为什么,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

我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奇怪地看着我,摸了摸自己全身也没找到一块手帕,就随手捡了地上的几朵花瓣递给我。

一张小脸严肃地看着我,说:“男子汉,不能哭。”

然后就向那个男孩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桃花花瓣,仍然不知道为什么,却哭得更厉害了。

我想见到她,又不敢接近她。

她就像是一个小太阳,每次我看到她的时候,她都笑得很明媚。

看着她的笑容,我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我的性情逐渐开朗起来,又开始拼命练武。

阿婆很欣慰,说我终于丢掉了那些女孩子才喜欢的绣花,开始像一个男子汉了。

没错,我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我要保护她。

但她总是跟在那个男孩身后,满心满眼都是他。而且他和她都家世显赫,还是青梅竹马。

我气得不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天她又被那个男孩扔下了,这次她好像有点难过,一个人低着头慢慢地走。

我鼓起勇气,拦在她面前。

她抬起头看到我,又扬起大大的笑脸,问我怎么在这里。

因为你在这里。

但我没有说出口,我只是想问她一个问题。

“你喜欢他吗?”

“喜欢啊。”她回答的理所当然。

我的心直接跌入谷底,又不死心地问:“那你…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她依旧回答的理所当然。

我心里一下炸成烟花,又突然反应回来,问她:“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她笑着说:“喜欢就是我愿意和你一起玩啊。”

“那你最喜欢什么样的人呢?就是最喜欢那种。”

“我啊…”她想了想,坚定地说:“我最喜欢大将军!”

那好。

那我就会是大将军。

可惜在我成为大将军的这段时间里,她已经嫁给那个男孩了。

他们成亲的时候我没有去,我在边关跟着老将军打仗。

阿婆写信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很冷静。

其实我一直很冷静,大家都说我性子沉稳,只有在她身边的时候,我会不自觉开朗起来。

我想着,她能开心就好了,只要她平安快乐,我就满足了。

我没有哭,因为我是男子汉,男子汉不能哭。

后来回城,我还是忍不住去了王府。

我想见见她,想亲眼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结果那位王爷搂着他的妾室坐在主位,看过来的眼神漫不经心。

我的怒火中烧,却在和他怀里的那位女子对视后突然冷静了下来。

那眼神很奇怪,安静淡漠,给我一种说不出的熟悉。

她突然闯了进来,却没有看我,也没有看王爷,直直地看向王爷怀里的那位女子。

那女子平和地跟她对视,我却从那眼神里看出了一些隐藏极深的东西。

失落,压抑,小心翼翼。

和我一样。

和我看着她的时候一样。

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总会露出些许端倪,又看起来如此相似。

那个时候,我是这么认为的。

她只是站了一会,就失魂落魄地走了,像小时候那样,低着头一个人慢慢地走。

我拦住她,想对她说些什么。

可她好像不记得我了。

她没有露出笑容,绕过我离开了。

我跟在她后面,看着她一个人回了院子。

她过得不好,不可以。

我已经是大将军了,我有能力让她幸福了。

我回头,刚才那位女子就站在不远处。

她看我的眼神复杂,好像有难过,也有开心和欣慰。

真奇怪,我居然能轻易分辨出她的情绪。

她走过来,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她会平安离开王府的。”

那一刻,我们心照不宣。

她相信我,我也相信她。

后来她真的离开王府了,手里拿着和离书,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难过。

我总是缠着她,一见到她,我就开心,就忍不住想笑。

她好像有被我打动,渐渐地向我靠近。

她的父母也很支持我们,说我们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当然了,我现在可是大将军。

我们成亲了。

我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真的。

我看着她,她也笑盈盈地看着我。

我有些不敢置信,整个人恍恍惚惚,直到她抓住我的手。

我本能地反握回去,把她拉进怀里。

她是我的夫人了。

这一生,终于圆满。

回门那天,我搂着她坐在马上。

我们说说笑笑的时候,我的余光看到了一个身影。

是那个女子。

她看着我们,或者说只是看着我怀里的她,一直看着,直到看不见为止。

我搂紧了怀里的人,想那个女子就像之前的我。

但我不是王爷,我会让她幸福,平安,快乐。

后来那个女子死了。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被王府里的那个白莲花害死,因为这是她最后一件想要完成的事情。

但其实我不认识她,但我很熟悉她,甚至很理解她。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可我不愿深究。

夫人去送了送她。

回来后,握着一个绣得惨不忍睹的桃花香囊嚎啕大哭。

她问我,她为什么在哭。

因为你爱那个女子吗?

我的眼里有泪,我不愿意告诉她,因为我不相信。

她不应该爱她,她们应该并不相爱,就算她们相爱也不会有好结果。

但我是男子汉,我不哭。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人把那个香囊拿走了。

我想让她忘了她。

她以为我把那个香囊扔了,但其实没有。

那个香囊被我藏起来了,藏在她给我绣的那个香囊里面。

她给我绣了一只老鹰的香囊,虽然我看着像小鸡。

我把那个桃花香囊藏在里面,但如果问我为什么这么做,我也说不上来缘由。

可能是因为我想让那个女子看看,她真的有很幸福。

我要做父亲了,她要做母亲了。

真是陌生的词汇,可巨大的喜悦还是包围着我。

她轻轻摸着肚子,眼里的期待和慈爱告诉我,她放下她了。

我应该开心的,可是好像又没有那么开心。

可能,我也有点为那个女子感到遗憾吧。

她怀孕的时候,每天变着花样绣东西,还是绣得没眼看,只能我帮忙补救。

我的手握得惯大刀长枪,也对一根小小的绣花针该如何使用非常熟练。

也对,毕竟这个好像是我小时候有记忆起的第一个爱好。

她好像没有以前那么活跃了,变得沉静了许多,倒是有点像之前的我。

不过还是停不下来,又喜欢上做饭了。

她变着花样给我做,又让我给她做。

我无奈,只能给她做了一盘桂叶桃花糕。

我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了,不过很好吃。

但她好像不喜欢。

从我端上来,她就愣住了。

她拿起来一块,放到唇边却没有咬下去。

良久,她又放回了盘子里,告诉我,她不喜欢吃桃花糕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平静,手轻轻抚着肚子。

我有点难过,可能是因为她不喜欢吃我最擅长做的桃花糕吧。

不过没关系,日子很长,我还可以做很多东西给她吃。

我们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我们一起送她出嫁。

女儿的孩子都快要有孩子了。

我有了白头发,她也有了白头发。

晚上我们躺在一起,我给她讲行军打仗时候的故事,她总是爱听这些,百听不厌。

看她睡着,我轻轻揪下一根她的白发,又揪下一根我的,缠在一起系上死扣,藏在我的香囊里面。

传说,这样我们就会生生世世不分离。

我莫名有些不安,就握紧她的手,搂着她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我重新活了三次。

前两次我死了,然后又回到街上,看着不远处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红衣女子突然掉头跑了回来。

她问我跟不跟她走。

我笑了起来,握住了她的手。

她带我回了自己的家,说是收我做奴婢,但待我很好。

她会和我分享自己的话本,喜欢吃我做的桃花糕,会跟我学绣花,又要教我练武。

我已经把她让出去两次,这一次,我不想再退让了。

我在悄无声息地拉进我们的距离,让她的生活里处处都是我,我们愈加亲密。

有的时候我笑眯眯地看着她,会看到她逐渐泛红的耳尖。

可惜,这个世道还没有可以容下我们的开明。

她的母亲最先发现这件事,平常和蔼的人拿起拐杖就打在她身上。

一边哭,一边说她不孝。

我被几个奴仆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着一下又一下的责打。

“你和王爷是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你不嫁给他,你想嫁给谁!你说!”

“我谁都不嫁!我有喜欢的人!”她跪在地上,背脊挺直,毫无惧意。

“你喜欢谁?你怎么能喜欢女子!还是这么一个低贱的青楼女子!”那位母亲的手指向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

“我喜欢就是喜欢,她也并不低贱。”她看向我,眼里有着坚定和安抚,还有爱意。

那曾是我最想看到的东西,但现在我却突然怀疑,我真的不适合她。

我无法给她幸福,我甚至都没有办法保护她。

我不如那个将军,我甚至不如王爷。

除了我的爱,我什么都没有,我也什么都给不了她。

我自私地接近她,只会把她和我一起拉入尘埃里。

她也不是…非我不可。

她也可以在别人那里获得幸福的。

她的父亲走了进来,结束了这场闹剧。

她被带走了,她一直看着我,跟我说别怕。

我知道,我不怕。

我直起腰,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

这第三世,好像是我偷来的一样,短暂而美好。

她的父亲扔在地上一些银子,让我离开,我想了想,答应了。

我要是死在这里,她怕是会和她的父母闹掰。

不如说我是害怕或者贪图钱财,然后主动离开她。

这样她会难过一阵子,但还是可以去追寻她自己的幸福。

但我还是想为她争取一下,我抬起头,说道:“将军比王爷更适合小姐。”

她的父亲皱起眉头,她的母亲瞬间横眉冷目起来,怒气冲冲地对我说:“你果然不是个好东西!那老将军都年过半百了,你居然说他更适合我女儿!”

什么?

难道他现在还不是将军吗?

我还在疑惑,她的父亲就示意我赶紧拿着银子走。

来不及多想,我正要捡,她却突然闯了进来,拉着我就跑。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飞扬的发丝落在我脸上。

整个世界都在倒退,只有她在拉着我前进。

她从来没有退缩过,胆小的一直是我。

我突然不甘心,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相爱却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我只能看着她从别人那里获得幸福快乐。

为什么不能是我。

为什么总是我在放弃。

我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但两个女子根本跑不了多久,我的武功现在也只是跟她学了些基本功,我本就跑不了太远。

我们被抓回去了。

这回没有那么好说话了,我被关在柴房里。

我有三天没吃东西,也没有见过她了。

第四天,是她的父亲亲自过来问我,你走不走。

我说我不走。

我说我喜欢她。

我说我想和她在一起。

他没什么反应,好像早就猜到了。

他身后的人拿出了一截白绫。

真是愚蠢的做法,我想。

我什么都得不到,又带给她痛苦。

可我还是想这么做。

就算没有结果,就算非常愚蠢,我也不想妥协。

我已经放弃了两次,这一次,就让我坚持一下吧。

我带着大家都知道的我对她的爱意死去,让她带着对我的爱意活下去。

等我醒来,我又在后山。

这有一片桃花林。

我不用再飘过去找她了,因为她就站在我的墓碑前。

我看着她,想摸摸她的脸。

我有点后悔,又有点害怕。

我后悔不该冲动,让她以后活在痛苦之中。

又有些害怕她的痛苦会很快消失,会忘了我,然后转头爱上别人。

可是很快我就不用担忧了。

她突然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哭,然后一头撞在我的墓碑上。

她撞得好狠,好狠。

我拦不了,身后的婆子们又根本来不及去挡。

她们只知道跑过去惊慌失措地叫着小姐。

去叫大夫啊,叫大夫。

没有人听得到我。

我的手一次次穿过她的身体,又开始逐渐消散。

我冷静下来,看了看周围。

我记得这后山上有一座寺庙。

那里金光缭绕,我找到了。

我想飘进去,却被震了出来,我第一次知道,鬼也是会疼的。

我的身形消散地更快了。

我想求求佛祖救救她,我想求求佛祖保佑她世世平安喜乐,或者再给我一世,或者让我下一世再能遇见她。

有梵音响起,像是来自远古的天边。

“三世了,还不够吗?”

“不够。”我在寺庙外跪下,叩首。

“我想和她在一起,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哪怕一次。”

远处传来一声叹息。

再醒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成了一个婴儿,一个男婴,被一个阿婆捡了回去。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我们成了亲,有了孩子,有了孙子,还要有曾孙子了。

我们幸福恩爱了一生。

大梦一场,恍若隔世。

我醒了过来,她白发苍苍,坐在梳妆台前,一下又一下梳着头发。

她的动作优雅,依稀有我当年的风范。

我笑了起来,她转头瞪了我一眼,嫌弃我起得晚还傻乐。

她很有精神,和之前不太一样。

我大概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了。

她今天很嫌弃我,说我黏人,但还是任由我寸步不离的跟着。

午后,她小憩了一下,又被我喊醒。

我想再看看她。

我握着她的手,紧紧的,她看着我笑。

她也知道会发生什么了。

我问她:“你幸福吗?”

她温柔地看着我,说:“幸福啊。”

我又问她:“是我带给你的幸福吗?”

她点了点头,很坚定地说:“是你。”

可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你这一次,有爱过那个女子吗?

我不敢问,我不能太贪心。

毕竟,我没有下一世了。

彻彻底底的没有了。

那装着白发的香囊一直系在我的腰上,但那上面承载的传说,再也不会实现了。

想实现一些愿望,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但我依然感谢佛祖,让我在最后想起了一切。

这样,我这一生,才算真正圆满。

她摸了摸我的脸,告诉我男子汉,不能哭。

好,我不哭。

她走了。

我们永远不会再见了。

以后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是我了。

以后她幸不幸福,开不开心,我都不会知道了。

她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我了。

我还是没忍住,开始大哭。

我不是男子汉,我可以哭的。

我爱了你四世,你知道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等我醒来,是在桃花林。

这大概是佛祖最后的仁慈吧。

我冲着寺庙的方向拜了三下,然后飘到她身后。

我不会再消散然后继续转世,而是一点点变成了尘埃,被风一吹就不见了。

我还想再看看她。

她傻乎乎地用透明的手接花瓣,玩得不亦乐乎。

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好像听到了,转过头来。

一阵风吹过。

她什么都没看到。

她也不会再看到了。

人们都说,我是天上下凡的童子。

我的眼睛能通阴阳,我也能和佛祖交谈。

而且,只要我想知道的事情,我就会知道。

除了有关我自己的。

我自小被养在后山上的这座寺庙里,足不出户,只是看着来往的香客,倾听他们的祈祷。

这个人在这里跪了三天了。

他身上有紫金之气环绕,应该是生于帝王之家。而且会世世运道昌隆,大富大贵,受上天庇佑。

我叹息,哪怕是这种拥有大气运的人也会因世间情爱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他面容憔悴,额头绑着纱布,衣服上血迹斑斑,怀里抱着一个牌位。

他抱得很紧,头低着,背也弯下去了,闭着眼睛,我几乎都要以为他睡着了。

其实我习以为常,世人在遭遇生离死别的时候,大抵都是这个样子。

他跪在这里,应该也是求来世再相见或者保佑那个人平安富贵吧。

看得多了,这种事已经很难触动我了。

有梵音传来,那男子睁开眼睛,双眼布满红血丝,抬头望去。

佛祖的塑像显出了真身,双目悲悯,看着他。

男子的声音嘶哑,开口问道:“我为什么这么爱她?”

我有点惊讶,这种问题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那男子又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手中的牌位,声音很轻:“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我为什么这么爱她。”

我没有体验过爱,我不明白为什么。

但我还是忍不住想问他:“重要吗?”

“什么?”

“你为什么爱她的原因,很重要吗?”

他的手停住了。

他眉头紧皱,好像思索了很久,终于叹了一口气。

“你说得对,这不重要。”他把牌位放在地上,对着佛祖,问道:“可她为什么不爱我呢?”

这才对,这才是我一直以来听到最多的疑问。

爱而不得是人间常态。

“算了。”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问题也不是很重要。”

他看向佛祖,好像有些不确定,又说道:“佛祖,我好像有点恨她。”

正常,爱而生恨也是人间常态。

但他的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恨她。

我有些好奇他有多恨她,问他:“你希望她怎么样呢?”

“我希望她…我希望她能得偿所愿吧。”他笑了,笑得有些宠溺和无奈,应该是想到他爱的那个人了。

没错,人们总是嘴上说恨,心里却还是盼着她好。

没等我问什么愿,他又接着说:“她不在乎金钱地位,也不在乎生命,她…”他没说下去,看着有些难过。

“佛祖,你能保佑她下一世得偿所愿吗?”

“她执念太深,重来一世,已是意外,本不会再转世。”佛祖开口说道。

“重来一世…”他若有所思,低声笑了,“原来如此。”

他直起腰,调整了一下姿势,磕了三个响头。

“佛祖,你能满足她的执念吗?让她再来一世…来得早一些。”

我又忍不住了,问他:“你愿意成全她?你不是爱她吗?”

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应该很少会有爱她就成全她的觉悟。

毕竟,他们拥有强迫他人的能力。

“她执念的那个人,我也认识,认识挺久了。”他又开始自言自语了,“其实,终究是旁观者清吧。”

他没有回答我的话,我也有些听不懂他的意思,我还想接着问,他又开口道:“她要怎样才能再重来一世?”

“为什么非要重来,接着转世不行吗?”这个人的问题总是让我疑惑。

“就算是转世,她也不是她了。”他回答的很快,毫无犹疑。

大概是佛祖一直没怎么说话,而我的话太多,他直接转头看向我,问:“小和尚,你有办法吗?”

“你身上的紫金之气一般人可没有,那可以护佑你世世大富大贵。你若是愿意分她一半,就能让她打破规则重来一世。”我的回答公事公办,却有些恶劣的小心思,我想看看这种得不到的爱比不比得过金钱地位。我接着说道:“不过这样的话,你以后的转世最多也就是个县令公子这种。”

“给她。”他毫不犹豫而且很坚定,这在我意料之中。

因为我好奇得紧,心念一动,就知道了一切。

其实我有些想问问他,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将军。

但我没有问。

他应该也觉得不重要吧。

她的第三世很短暂。

在她被寺庙笼罩的金光弹开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

想想自己这样不知不觉的跟着别人重来好多次,真是有点诡异。

她在祈求,再来一次。

记忆接着涌现出来,他跪在地上,问能不能用另一半的紫金之气换她可以接着正常转世,转世的人家也要好一点。

他又把牌位抱起来了,轻轻摩挲,说道:“我一直认为转世后的我就不再是我,他的贫富贵贱也与我无关。可我还是希望她能接着活下去,活得好一点。”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他的希望不会实现了。

但我没有告诉他,因为这确实不重要。

再重来一次,只能用以后的转世来换。

她毫不犹豫的换了,就像他毫不犹豫的换了。

佛祖没有告诉她关于他的事情,我也没有说。

只是有些可惜,他往后每一世的泼天富贵,只给她换了两次重生的机会。

痴人。

她本来不应该想起来的,因为她不仅是重生,还换了身份,这也是需要代价的。

但我觉得他说的对,转世后的人就不再是那个人了。

没有记忆,重生和转世有何区别呢。

我用了十年的寿命换她的记忆。

可惜只能在最后一天给她,在人将要踏入生死门时,才算与前世相连,算是钻了规则的空子。

我可以打破规则,但这世上的人总要受限于这其中的条条框框,按规矩办事。

我的寿命很多,我甚至觉得只要我不想,我就可以一直不死。

可以说是没有代价,但总得走个过场。

真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能存在于规则之外。

她的执念仍然存在,我都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凭借自己的执念再来一次。

如果真的又要违反规则,那她就要坠入地狱受苦了。

不过,我能看到她的执念是什么。

人真是矛盾的生物,自己和自己吃醋居然能吃成这个样子。

那个红衣服的姑娘在桃花林,在找自己心里其实从未放下的一个人,找那个曾经错过的女子。

她看到了,我很开心,她的执念一点点消散了。

她带着笑意化为尘土。

其实我想问问那个红衣女子,知不知道她最后找了很久的人,其实就是和她相守了一辈子的人。

我想问问她后不后悔没咬下那块桃花糕,那样她就会发现味道是完全一样的。

我想问问她知不知道她这辈子爱的两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她不会回答我,因为她没有事想求佛祖,她没有来到寺庙。

她转世了。什么也不会记得。

故事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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