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进入十二月之后，投资部的工作都进入了收尾的阶段，所有人都进入了节日与假期的氛围，状态虽不至于懈怠，但确实放松了不少。投资部办公区域的大厅里，没有了平常同事们急急忙忙打电话或者打印机复印机运行的声音，宋云舟经过时，有时甚至连鼠标键盘的声音都听不到。
年底一般都是财务部最忙的时候，所幸今年换了部门，宋云舟迎来了进入职场以来最放松的十二月。
但是黎昭衍的忙碌似乎是逆周期的。宋云舟把需要黎昭衍签字的文件整理好，刚走到他办公室的门口，就听见黎昭衍语气很不好地讲着电话。宋云舟在门口听着，也被他罕见的怒火吓到了，等黎昭衍结束通话，足足等了一分钟才敢敲门。
黎昭衍烦躁地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他走到窗边，靠近到窗户打开的缝隙边，掏出了打火机，点燃指间的烟。
宋云舟一进门就看见黎昭衍佝偻着身体，躲在窗边偷偷抽烟的样子。虽然不该这样笑话上司，但一向端正的黎昭衍这样鬼鬼祟祟的，实在有些好笑。宋云舟忍着笑，清了清嗓子，又敲了敲门。
“黎总，有几个需要你签字的文件。”
黎昭衍一看是宋云舟来了，便匆忙找到藏好的烟灰缸熄灭了烟，大厦里是不允许抽烟的，黎昭衍有时候加班太辛苦，有时候被那些心思九曲八折的同事气坏，总会犯了烟瘾。他懒得也抽不出时间下楼，就总是凑在窗户边过瘾，还要小心把烟灰缸藏好，免得被大厦物业的人发现。
宋云舟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彻底忍不住笑了出来，“我等一下再过来吧。”
“不用不用，你进来吧。”
宋云舟便走进来，拿着文件站在他的办公桌前等待着。黎昭衍把窗户关上，打开空气净化器，都收拾好才坐到办公椅上，他整理了一下西装，又是那个一丝不苟的黎总。
宋云舟先把今天的主要日程告诉黎昭衍，黎昭衍一边听着，一边又吩咐宋云舟约一个餐厅，这周五左右请部里的大家聚个餐，宋云舟记下来，又把手中的文件夹打开放在他面前。想起几分钟前的画面，宋云舟想自己该不会是第一个见到黎昭衍如此诙谐又狼狈的一面的人吧，这个样子传出去，谁还会相信他严苛的那一面。
“笑什么？”黎昭衍翻看着一张张表格和阅件，时不时落下签名或标注出需要修改的地方，他抬起头看着憋着笑的宋云舟，想想自己刚刚的样子，确实是有些不严肃。
“我就是没想到黎总生气的时候这么有趣。”
“看我出洋相这么有意思吗？”
“嗯，很有意思。”
黎昭衍想起宋云舟刚来的时候还不敢直视他，说话都要尊称您，现在不过一月有余，两个人倒是变成了可以开玩笑的关系。黎昭衍大体上还算满意，虽然到现在也不过是熟一些的上司和下属，或许都称不上朋友，距离他幻想中的亲密关系相差甚远，但黎昭衍自己想不到怎样向他表露心迹才自然，更不知道盲目冲动的告白会不会把他吓走。他想还是要慢慢来的吧，等到自己之于宋云舟，除了是上司以外，还能有别样的意义。
黎昭衍停下发散的想象，开始专注于手边的工作，一字一句看着其他部门传签的文件，宋云舟等着他阅示也是无聊，眼神沿着他的办公室漫无目的地游荡着。他桌子上还放着不知道哪一天剩的咖啡，没看完的报告层叠地摞起来，旁边有几盒打开了的药品，宋云舟认出了上次他说自己胃痛时吃过的止痛药，剩下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了。角落里是他刚刚藏好的烟灰缸，里面密密麻麻堆满了烟蒂。
外面的同事们都早就进入了放假过年的懒散状态，只有黎昭衍还在透支着身体，不知道在忙碌着什么。宋云舟突然想起来最近一段时间总会听到的公司内部对黎昭衍的评价，这么拼命，还不是牟足了劲头争取董秘的位置。宋云舟本是不屑于这些评价的，他不认为黎昭衍是这样急于名利的人，但今天看到他这副样子，也不由得有了疑问。
“黎总，”宋云舟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你真的很想当董秘吗？”
黎昭衍停下了手上翻阅纸张的动作，他抬起头看着宋云舟，没料到宋云舟会突然这样问。
“为什么这么问？”
“不然不至于这么辛苦的呀。”
黎昭衍放下手中的钢笔，抬起手托着下巴打量着宋云舟：“你在关心我吗？”
“没有没有，”宋云舟下意识否认，但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可否认的呢，“要是说关心的话，好像也没有错。”
“真的吗？”
“当然了，你是我的上司啊，这不是应该的嘛。”
宋云舟看到黎昭衍刚刚被点亮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说错了话。
“我还以为你是心疼我太辛苦，”黎昭衍低下头没再看他，他又拿起了笔，投入到没结束的工作中，“我无所谓什么董秘，只是认真惯了，想把事情做好而已。我对所有人，对所有事都很认真。”
“那你刚刚还在说什么我心不心疼你的玩笑，这样子哪里算得上认真。”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说我是上司，现在就只学会了和上司顶嘴，”黎昭衍都被他气笑了，把看完的文件夹递给他，“工作也不好好做，说好的咖啡也没有，都敢让上司饿肚子了。”
宋云舟知道他才没有真的生气，说着现在去给你买还不行吗，接过文件夹便走出了办公室。
他走向电梯间准备下楼买咖啡，但又想到黎昭衍桌上的烟蒂和药片，又停下脚步走回自己的工位。他打开了抽屉，找到了刚搬来时被自己收起来的零食和饮料，手边也没有其他的杯子了，便拿着自己的马克杯去了茶水间。
几分钟之后他又敲响了黎昭衍办公室的门，黎昭衍抬起头看到是他，又开起玩笑来：“我的助理又来惹上司生气了吗？”
宋云舟端着杯子走进来，他泡了一杯热可可，浅棕色的液体摇曳着险些溢出来，巧克力的香气浓郁又香甜。
“不是胃又不舒服吗，不是特别累的话就不要喝咖啡了吧，这个热可可又香又不至于太甜，我都喝完了好几罐了。”
“我没找到你的杯子，就用自己的杯子给你冲的。”他小心地把杯子放在了黎昭衍的桌上，黎昭衍认出来这杯子是楼下咖啡厅出的新款，白色的马克杯，杯沿上趴着一直黄白相间的小狗。
宋云舟接着解释，“我洗干净了的，还用开水烫过了。”
“你的助理给你认错来了，别生气了，我的黎总。”他学着黎昭衍的语气，又把玩笑丢给了黎昭衍。
黎昭衍没来得及消化他不间断的话，好在这时铃声又响起，他接起电话，抬起手示意宋云舟出去。
黎昭衍满脑子都是刚刚宋云舟玩笑里“你的”、“我的”的俏皮话，电话那一边的人又说着一些云里雾里的鬼话，他一句都没听进去。
这东西分明甜得要命，他只稍微抿了一口便喝不下去了。但想到宋云舟为他做这些时，应该不只是出于对于上司的敬畏吧。他暗暗决定，下次有机会，要试着问一问他。
年底每个部门都会有内部的聚餐，宋云舟之前在财务部的时候参加过一两次，但财务部员工比较少，基本不需要什么组织筹备的过程，临时起意随便找一间餐厅的包房就可以。投资部比财务部多了一倍的人，宋云舟问了公司附近的好几家餐厅，要不是容纳不下十几个人，要不就是已经被预定出去了。宋云舟又挂掉一个电话，得到的又是预定已满的回复。
他滑动着手机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们这么多人以前是怎么凑到一起吃饭的。他自然地想到了章颖，信息发过去许久没有回应，到了午休时才收到她的回复。
章颖：你怎么好意思打扰一个刚生娃的老母亲呢？
宋云舟这才想到她应该刚刚生产完，点进她的朋友圈，果不其然看到她一周前新发的照片，小宝宝粉粉嫩嫩，很是可爱。宋云舟确实没有看到，这才反应很慢地点了个赞。
章颖的信息又发来，装作生气地说迟来的关心大可不必。
宋云舟也开起玩笑，说着不是姐姐你休假我也不会因为助理这些事情这么忙，照顾黎总比照顾小宝宝不轻松呢。
看着章颖回复的一连串省略号，宋云舟想想自己刚刚发送的胡言乱语，也觉得荒唐又好笑。
寒暄过后章颖发来几家自己收藏的餐厅，推荐给宋云舟尝试一下，宋云舟打过电话询问后，果真预定到一家日式的居酒屋。
他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发了不少卖乖的表情包，刚要放下手机，章颖的信息又传过来，问宋云舟的酒量怎么样。宋云舟以为是章颖担心他聚餐时会喝醉，他想了想之前在财务部的聚餐也只是微醺的状态，就给章颖回复说不用担心，没什么问题。
刚好这时来了电话，宋云舟放下手机，等他再次检查手机时，章颖的信息又被各种新年优惠、文章推送淹没，导致他最终还是错过了章颖的提示。
章颖最后说：那黎总就拜托你了。
聚餐那天宋云舟和部里其他同事先离开了公司，餐厅很近，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一路上同事们兴致不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有人提起在休产假的章颖，话题又自然到了同为秘书的宋云舟身上。
“小宋，你酒量怎么样？”
又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宋云舟也觉得奇怪，他回答道：“还可以吧，没喝醉过。”他不怎么爱喝酒，自然没喝醉过。
“那你太适合给黎总当秘书了。”
“为什么这么说？”宋云舟又问。
“黎总酒量很差，每次我们敬他酒，都是章颖替他喝的。”
宋云舟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关心他的酒量。
旁边的同事也开起玩笑：“别吓唬小宋了，章颖是自己馋酒，谁也没有逼着她喝。”
“那倒是，那今天不是有正当理由灌黎总了。”
随后便是一阵放肆的笑闹声，宋云舟无心参与他们的对话，喝点酒的话是没什么的，大不了睡一晚就好了。他只是很担心黎昭衍。
到达餐厅后，一行人纷纷入座，宋云舟把脱下的外套放在旁边相邻的座椅上，特意给黎昭衍留出一个位置。他看了看手机，下班前十分钟黎昭衍临时被许总叫走，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十几分钟过去，菜上齐了大半，黎昭衍才赶到。宋云舟向他招了招手，把自己的外套拿起来招呼他坐到自己旁边，又接过了黎昭衍的衣服，一起交给店员挂起来。
等着起哄敬酒的同事们早就按捺不住，一会儿说着要罚黎总迟到，一会儿又抱怨这一年加班太多，感谢的、奉承的、打趣的话不断，黎昭衍还没来得及坐下，就连续喝了四五杯酒。
宋云舟看到他已经下意识将手抚上胃部的位置，空腹就喝了酒当然会不舒服。等到下一个同事又过来敬酒时，宋云舟便拉着黎昭衍的西装下摆，示意他先吃些东西休息休息，也不顾黎昭衍的阻拦，自己主动举起酒杯，打着馋酒的名头替黎昭衍挡了不少。
一整晚下来，黎昭衍全身而退，宋云舟却酒意迷离，他脸颊已经挂上了明显的红晕，眼神也不清明，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靠着身后的墙壁上放空，听着同事们的聊天，时不时配合地笑笑。
“喝点水吧？你坐一会儿，等下我们就回家。”
黎昭衍是不需要宋云舟献祭式的好意的，起初他还可以阻拦，之后大家都玩开了，自己也和宋云舟分开，等到聚餐快要结束，他再看到宋云舟，后者就是这样不清醒的状态了，他坐到宋云舟身边，把水递给宋云舟。宋云舟接过水杯抿了一小口，转过头看着黎昭衍，露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说：“谢谢黎总。”
他真是醉得厉害了。黎昭衍又靠近了一些，肩膀和宋云舟的肩膀相抵，他轻抚着宋云舟的脸颊，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肩膀上：“难受的话就睡一会儿吧。”
宋云舟很乖巧，听话地靠在黎昭衍的身上，脸颊在轻轻地磨蹭着他的肩膀。
其他人都沉浸在不着边际的嬉笑玩乐上，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黎昭衍和宋云舟。
临近午夜聚餐才结束，黎昭衍比宋云舟状态好一些，和同事们一一道别，便和宋云舟两个人在路边等着代驾。宋云舟酒后不至于失态，但是情绪不太稳定。此时他明显就处于不正常的兴奋中，嘴里一直不知道在念叨什么，时不时还要哼起小曲儿，要不是黎昭衍拉住他，他或许就冲上马路去拦计程车了。
黎昭衍担心他真的会不听话地乱跑，干脆拦腰抱住他，把他固定在自己怀里。宋云舟尝试着推开他，抬起头看了看黎昭衍，似乎在认真分辨眼前这个人是谁，片刻后也不在挣扎，直接窝在黎昭衍的怀里。
“冷……”他小声嘟囔着，一边又悄悄地往黎昭衍的大衣里钻。黎昭衍把大衣敞开，抱住胡乱扭动的宋云舟，用大衣长长的下摆包裹住他。宋云舟被哄得满意了，靠在黎昭衍的肩膀上，调整着想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因为酒意微烫的脸颊在黎昭衍的脖颈里磨蹭个不停，惹得黎昭衍脖子上痒痒的，心里也痒得要命。他不得不推开宋云舟，后者抬起头，一边傻笑着一边看着他。
“醒了吗？”黎昭衍捧起了他的脸，手指沿着下颌线抚摸到耳边，摩挲着宋云舟红透了的耳廓。
宋云舟点点头，不一会儿又摇起了头，然后就又站不稳，倒在黎昭衍的怀里。
看来是没有醒，黎昭衍扶着他的肩膀，强迫他站好。
“认出我是谁了吗？”
“你是……黎昭衍……”
“很好，”风吹动着宋云舟额前的头发，凌乱地挡在宋云舟的眼前，黎昭衍用手拨了拨，他看着宋云舟好看的眼睛，像是等着主人回家的小狗的眼睛，湿漉漉的，又晶莹闪亮。黎昭衍接着问他：“我是你的什么人？”他的语气平淡，但特别加重了“你的”两个字。
宋云舟歪着头想了想，又不自觉地带上醉酒之人不清醒的笑意：“你是……我的黎总。”
黎昭衍还算满意，这是他之前听过的答案，此刻引诱着宋云舟又说了一次，和之前听到的玩笑话相比要真挚不少。
“宋云舟，你喜欢我吗？”他忍不住问出了口，他希望醉意褪去后的宋云舟能记住自己的话，又不想让他全然记住；他想听到回答，却又害怕等到的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不讨厌的话，就算喜欢了。”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的引诱也顺理成章了。黎昭衍看着竭力思考的宋云舟，他的嘴唇微微翕动，许久没有吐露出黎昭衍期盼的回答。他把宋云舟拥入怀里，让他如愿汲取自己怀抱中的温暖，其实本就是奢望，黎昭衍苦笑着叹了口气，他不该强迫宋云舟的。
“喜、喜欢的。”
很久之后宋云舟才小声回答。这连哄带骗要来的回应也足够让黎昭衍开心了，他把手附在宋云舟的脑后，轻轻抚摸着他柔顺的头发，他说：“我也喜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