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暗渊审判殿内。
“烟十里,跪下!”
烟十里拧着一身傲骨站在殿堂之上,她背脊挺直,清秀的面庞尽显杀意。
“你们算什么牛马?!我堂堂魔王鬼后之女,凭什么给你们下跪!”
尊者的枯骨拐杖重重杵地,震得殿内地面晃动:“你戴罪之身,凭什么不跪!”
一身业火红纱的烟十里被牛魔马怪用束魔叉死死钳制住,她跪倒在众魔尊者面前,连抬头都显得极为艰难。
她恨不能将眼里的不甘和愤怒化为利剑,穿透在这些妖魔鬼怪丑陋扭曲的身体,可她抬不起头,那带火的眼只能直勾勾的看着贫瘠的地面。
“烟十里,你身贵为暗渊未来之主,却与凡人私通,珠胎暗结。以尊贵之躯,孕低贱野种,属异界重罪,即日起夺你魔力、流放于尘世,生生世世不得返回暗渊!”
尊者端的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放声宣读着对她的审判,但眼底暗波藏不住他的小人得志。
被使者束来这审判殿之前,烟十里就得知昔日宠她至极的双亲被人毒害、形神俱灭的消息。她以为在政权斗争下,那些觊觎魔王之位的叔伯们,也会对她这魔王之后赶尽杀绝。那样至少让她也能光鲜体面的形神俱灭,结束这糟糕的、悲剧的“魔生”……
谁知道,他们居然给了她这样一个生不如死的结局!
让她一个在暗渊异界养尊处优的“单纯少女”,带着施展不了任何魔力的、不老不死的躯体,去那个不受异界管控的尘世苟延残喘的活着。
并且,这群老东西也不帮她把肚子里“生父不详”的野种弄掉,就让她挺着个大肚子去尘世受尽白眼和冷待,让她肚子里的胎儿在非议和流言中出生、成长,让她们两人郁郁寡欢、备受煎熬的活着……
狠,还是你们这群魔狠。
“你们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就像杀了我父母那样!”烟十里奋力抬起头,用恶毒至极的目光环视殿内众人。
这些人,可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叔伯婶姨,都是曾经要替她摘心揽月哄她开心的长辈!
“但凡你们有点心,也该杀了我啊,杀了我啊!”
念及此,她怒极生悲,但她哭不出来,反而自嘲的笑出声来。
“是我天真,以为妖魔鬼怪也有会感情。”
长舌女魔是烟十里的奶妈,鬼后无奶,是她以自身精魂酿纯奶,一口一口把烟十里喂至断奶的。
她走到烟十里面前,蹲下身,用妖异美艳的长指甲划过着烟十里的脸,一副“为你好”的口气,说:
“十里,长辈们就是念着这份情,才舍不得杀你。在哪儿儿活不是活呢,不管是神是魔还是人,活着就好,不是吗?”
分不清到底该哭还是该笑烟十里偏了偏头,想要躲开她的“爱抚”,啐了一句:“我真是谢谢你们对我这么好……”
“行刑!”
尊者口令一下,烟十里就感到了浑身断骨剥筋的剧大痛楚——她的魔力在一点点被抽离。
孕期中的魔,是无法施展魔力的,这也是她没办法帮助双亲去抗衡那些叛逆之徒的原因。本以为,只要她落了胎,魔力解封就能帮父母守住暗渊的天下。
但现在,一切都成空了。
烟十里再醒来的时候,睁眼就看见了湛蓝的天空……还有一阵车尾气。
她好像是被丢到了尘世的某个马路边。
“咳咳咳咳咳……”一阵猛烈的咳嗽,逼得她只能撑着身子、坐直了才能正常呼吸。
她还在拍着胸口帮自己平顺气息,就听到一个尖细的女声在叫骂着。
“啥时代了,还特么开柴油车,买不起汽车电车你就走路啊废物!”
烟十里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驼色高领针织衫、米色呢子裤的短发女子在发脾气,那女子正叉腰指着刚刚吐车尾气的小车骂个不停。
“他都开远了,应该听不到你骂他了。”烟十里哭笑不得的哔哔了一句。
短发女子猛然回头来看烟十里。
她格外热情的蹲下来,抓起烟十里的手开始嘘寒问暖:“十里你可算醒了,哎哟,你再不醒我就要哭了……你现在有没有感觉什么不舒服?你能使劲儿不?”
看着她那关切的眼神,烟十里忽然感觉到了亲切——这也太熟悉了。
一个念头闪过,烟十里麻溜的从地上爬起来,双手按住短发女子的肩膀开始咆哮:“阿辞??你是阿辞是吗?你和权位又没关系,你只是我闺蜜而已!你怎么也被流放到尘世了?!凭什么啊?为什么啊?!”
但不得不说,烟十里就算是在极端震怒的情况下,那奶声奶气的软妹音还是依旧好听得不像话。
能对烟十里生得起脾气的,铁定都不是人。
才借了个凡人体附身的白辞,差点被她晃得人鬼分离,叫苦不迭:“别晃了!我要散了!我是阿辞,我没被流放,我是担心你,溜过来看你的!你不要这么粗鲁,你是个孕妇啊你!”
这句话犹如当头一棒,把烟十里给敲醒了,她停下来了动作,一脸受伤的看着白辞。
白辞是烟十里的同门师妹,她们俩都是圣母魔的关门弟子,虽说烟十里是魔,白辞是鬼,不算同种同根,但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修炼,有着一千多年实打实的交情。烟十里想着,暗渊异界里,真心待她的,除了双亲、圣母师父也就只有白辞了。
烟十里咬着唇,一双圆眼满是水汽,委屈得就像个没吃到糖的孩子。
白辞赶紧打自己嘴巴,懊悔得不行。
“怪我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
烟十里叹了口气垂下头,她本想就着刚刚躺平过的地再丧气得坐下,却瞟见了自己此时的穿着。
她气得发抖:“不是说只夺我魔力吗?为什么我的业火红纱都没了?”
白辞只能赶紧为闺蜜顺毛:“那……流放到尘世,肯定要穿凡人的衣服嘛,你看我附身这个人也是这么穿的啊。”
烟十里对自己遭遇的一切真的认命了。
她来人间捣蛋修炼一趟,结果莫名其妙的怀了个孩子,回去暗渊家破人亡,自己魔力尽失……这些苦她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趁她病,要她命,她无力反抗也只能接受了。
但那群老妖怪老魔头趁流放她的机会,强行修改她的衣品,算什么?
嫌她不够惨,还要恶心她一遭吗?
烟十里拳头紧握,骨头都咯咯作响,她咬牙切齿道:
“放屁,你穿的是港风复古时髦套,我特么穿的是什么?大红色的秋衣秋裤!!”
烟十里和白辞经常来尘世捣蛋,生而为魔,只有做缺德事才能积攒魔力值,达到修炼的目的。
她们俩来过尘世很多回,去过尘世很多不同的时空、朝代、国家,在尘世怎么穿得合时宜又好看,她们俩是很有经验的。
不然白辞也不会选这样一个美女附身了。
白辞蹙着眉头,跟烟十里坦白:“是有点土丑土丑的,但是我们没钱。”
“你也知道云端、暗渊、尘世三界货币不互通,就算我们在暗渊是富二代,到了尘世也只能一穷二白啊。不管是魔种还是神种,只要被流放到尘世的,都只能一切从头开始……”
烟十里闭上眼深呼吸,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从头开始就是要吃苦的,吃得苦中苦方为魔上魔,等她卸了货,攒回魔力,回去暗渊把那些叛逆者都杀了!
她呼出一口气,问白辞:“那你能不能附身到有钱人身上,先给我搞点钱来?”
但这句话一出口,烟十里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白辞原谅了她的智熄,叹着气说:“十里,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这些当鬼的一天只能选一个人附身。暗渊一日,尘世一年啊……”
“我现在记得了。”烟十里这下是真的要丧气的坐回地面了。
她不顾形象的坐在马路牙子上,仰视着白辞,从下到上的打量,然后问:“你知道这是尘世哪个时代,我们在哪个位置吗?还有你附身的这个人是什么情况?能给我提供什么帮助?”
白辞面露难色,弱弱说:“现代,我们在泱国,1991年。说来也巧,我们上次来尘世就是这个国家,也是这个年份,甚至还是在这个城市。不过,这次我附身的这个人帮不了你什么……”
烟十里知道白辞虽然是个鬼,但是心思单纯又善良,常常因为帮不到别人而产生负罪感。
看她这么为难的样子,受苦受难的烟十里还要反过来安慰她的心情。
“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至少在我醒过来之前,你一直守着我呢,不然我可能已经被野狗啃了。”
白辞嘿嘿的笑了起来,开心的和烟十里并排而坐,说:“按照时间换算,我大概两三个月能附身到这个女人身上来看你。”
“我附身的人是个孤儿,叫时欢。她在居委会登记过自己有个走丢的亲妹妹。她是从村里辗转到城里安家的独居女性,她一边打工一边找妹妹的下落。”
说着她开始翻包包,从里面找到一个存折递给烟十里:“我花了点精血给她植入了一段莫须有的记忆。我走了之后,她醒来会记得你是她妹妹,并且为了补偿妹妹,把多年攒下的存款都给你安身立命用。”
烟十里打开存折,看到总额有7000出头,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有这笔钱,她在尘世活下来应该没问题了。
但存折上面的零存记录:100元、200元、150元……让烟十里居然突然产生了一丝丝的内疚感。
她是魔种,天生缺德,以前在尘世调皮捣蛋那么多都没觉得内心波澜,现在居然会有这种感觉,也是奇怪。
白辞像是看出了她此刻的情绪,拍她肩膀安慰她:“十里,你怀孕了,会比较敏感脆弱,暗渊里的女性怀孕都是这样的。这不是说你已经有了凡人感情,不配做魔了。”
“我知道。”烟十里犟嘴,不肯承认这些日子来自己经历的事带给自己的变化。
但倘若旁边还有认识她的人都能从她眼里看出来,她变了。
以前的她,是魔王鬼后之女,千年来的独女。她是享尽暗渊尊宠的混世小魔王,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傲魔女,她的眼里永远有桀骜自由的光。
烟十里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嘴角翘着,忍着心酸开着苦涩的玩笑。
“这个时欢的亲妹妹还在尘世吗?我在这儿顶替人家妹妹,别哪天人妹妹回来了,我怕是没因为生孩子难产死,被人当骗子打死了。”
尘世有老话:女人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
但凡人们不知道,不管是云端的神种、还是暗渊的魔种孕育后代都比她们这些凡胎肉体还要艰难数十倍。
白辞赶紧伸手去和烟十里肚子里的小生命贴贴,保护欲俨然溢出眼眶:“不会的不会的,我就是在暗渊遇到了时欢的妹妹,她让我来附身时欢的。而且你不会难产的,你和小宝宝都会好好的。虽然我很弱,但我会保护你们。”
对于烟十里莫名其妙怀孕的事,白辞算是见证者之一。但是不管她怎么帮烟十里解释,暗渊所有人都不相信烟十里没有和凡人苟合。
在异界,母体受孕后身体某处就会出现一个标记,哪怕是神魔互通,只要是异种之后都会有标记浮现,唯独异种和凡人的结合……
烟十里会被魔们安上混乱血统的罪名,也真是因为她被魔医确诊受孕后,身上没有出现任何标记。
对于这件事,白辞一直很自责。她总觉得,要不是那次她非要烟十里陪她来尘世历练,烟十里就不会被人悄悄在肚子里塞个宝宝。也不会因为怀了宝宝,魔力被封印,更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好啦好啦,我开玩笑呢,你别多想。”烟十里抱了抱她的好姐妹,“我会好好活着的。等我卸货,找到孩子爹,我就把他杀了,然后修炼回魔力,我就带着孩子杀回暗渊!”
“嗯,十里,你要好好的。我时间不多了,我走之后你记得演好时欢的妹妹,求她庇护。最好你能多赚点钱,我怕你没钱会吃苦。”白辞感受到暗渊那边的召唤,开始有些头脑发昏,但还坚持着交代。
“十里,记得回去给我立个牌位,有急事找我就在我牌位面前烧纸,还有……”
话音未落,时欢的头已经耷拉下去了。
还抱着这个身体的烟十里:“……”
为什么要在这么尴尬的时候原主归位啊!
时欢悠悠醒来的时候就听到烟十里正在吐槽:“无语……”
她睁开眸子,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跃入脑中,然后用力抱紧正在拥抱她的烟十里。
“妹,你无语什么?”
烟十里翻了个白眼,装出哭腔,戏精十足的说:“无语凝噎。终于找到姐姐了,感动得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想哭。”
救命。
尘世好难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