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九卿尘也注意到了,那是一个被铁链栓起颈脖,脚上还带着镣铐且披头散发的人,一条红布松垮蒙住他的双眼,显然是有人极度忌讳这双眼睛。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不适应,发狂的挣扎着,铁链也相继发出“哐哐哐”的声音,外面的人早习以为常,根本就没有人进来查看异常。
那个一统宇内,四海昌平的王者总是眼神犀利如狼浑身泛着煞气近乎不得,如今却落魄不已,九卿尘瞳孔猛地一缩,心内震颤,本以为应该是像敌国质子那般严加看守,岂料竟是如此颓败之象。
“快把门关上。”九卿尘吩咐着陌汀白,一定是强光突然照射进来,造成了他的躁动不安。
说到底,就算诅咒再可怕,他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或许还要小,那羸弱的躯干,瘦瘦小小估摸不出年纪,一看就是发育不良,这宫里的人却把堂堂一个王爷当成畜生锁在这里,这无疑不是在践踏着他的自尊。
“王爷?”九卿尘走过去想安抚披头散发的殷池,可惜他带着攻击性警惕的抵触九卿尘的到来,不料被他刚蹲下就被殷池双手扣紧,一口咬住了肩头。
九卿尘感到肩头刺痛,虽然心有些忐忑不定,依旧双手安慰地抚上他的脑袋,柔声细语道:“没事了。”
待陌汀白把门关上后,殷池果然平静了下来,看来这个开门对于他来说是个不好的预兆。
回过神又被吓得不敢轻举妄动,双唇颤抖着喃喃公子,生怕又把他刺-激得厉害,一不小心咬死公子可怎么办。
屋里恢复了原样,没有了刺眼的光线,那人才才缓缓松开了嘴。
那披头散发被九卿尘撩拨开,看着他脸上残留着黑色的血迹,挣扎之余蒙眼的红布掉地,对上了那双冰冷的凤眼,碰到他脸上的指尖不由得蜷缩了一下,如今的殷池还有些年少,那眼神依旧冷若冰霜,也许是还未经历那些杀戮,眸中还有几分明澈。
九卿尘暗暗决定,既然做不了他的救赎,那也不要做他的深渊。
那个暴戾恣睢的殷池虽龙袍加身,但无所凭赖,其畏怖远迸。
“草民九卿尘,奉命前来看护王爷。”九卿尘也不管殷池听不听他讲话,先自行介绍自己的身份。
殷池极为警惕,但他又在努力假装镇定,攥紧了手中的铁链。
“公子,你的肩头流血了。”
陌汀白才转个身九卿尘的肩头就多了一个脏兮兮的牙印,急得他眼眶湿润,他家公子做了什么平白无故要受这等委屈?
九卿尘今天穿的是一袭白衣,自是醒目,那血血迹也渗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九卿尘要被他吃了。
九卿尘摇摇头示意没事,“不碍事,你把这里收拾一下。”
陌汀白不放心的望了望那个“疯子”一样的殷池,他虽然很害怕,但是他更担心九卿尘的安危。
九卿尘环顾了一圈,目光锁定在那柜子里积放的东西,他依稀记得这宫殿虽大,但东西却少得可怜,因为宫女太监们都想方设法的逃走,这里与隔壁的冷宫无异,或许比冷宫还凄惨些,能用的东西基本都在这间屋子里了。
见陌汀白还盯着他的肩头一动不动,催促道:“想必是我们的突然出现让王爷受到了惊吓,你快些去,顺便把这些被褥搬出去晒晒,夜里冷。”
确实,从国公府一路到这里,他们已经花了大半天时间了。
殷池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瞌上眼,蜷缩在地上不再理会那两个闯入他地盘自作主张的人,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过了今晚估计就会逃走的人,不疯也傻,他见多了。
九卿尘把小窗户打开,阳光慢慢穿过窗棱,投射在冷清的殿里,让这冰冷的宫殿有了些温度,外面的空气吹散了屋里的浊气,也令人的心情舒适了些,至少九卿尘是这么觉得的。
他一边忙活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殷池的动静,生怕吵到他,如果他无法适应就立即停止,好在他就一直背对着九卿尘倒睡在地上,什么反应也没有。
陌汀白皱紧眉头端着一盆冷水进来,略有嫌弃,咂嘴:“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比国公府还差啊。”
虽然嘴上抱怨,但干活倒是挺勤快的。
说起来陌汀白比九卿尘的年纪还小,但经常干活,自然利索多了。
九卿尘也不是什么矫情的大少爷,卷起袖子也开始忙活。
主仆二人忙活了一个下午,终于把这个宫殿收拾得像个人住的模样,至少都干净了。
“你去烧些热水,我给王爷擦擦身子。”
厨房就在旁边,陌汀白也不敢耽误,赶紧按照公子的吩咐去做事。
月明星稀,三堵宫墙之外又是另一翻天下,今天是太子回京的日子,宫里张灯彩结,热闹非凡。
然而外面给他们主仆二人送来的只有简单的食物。
陌汀白看着一碗杂烩似的冰冷生硬的米饭、萎蔫吧唧的几根青菜,还有半袋发芽的土豆,虽说在国公府吃穿不怎么样,但从未食过残羹冷炙。
他气得直发抖,“公子,这分明是糊弄我们!”
九卿尘蹙眉,明明上一世还是有人送饭食进来,而如今是让他们自给自足的架势吗?一来就下马威,看来是受人指使。
“李公公请留步,这是何意?”九卿尘叫住了抬脚出去的公公。
他虽然说话温柔,但不代表他是好欺负的,毕竟也是经过不少周旋过来的人。
被称作李公公的上挑的眉眼尽是不屑,“今儿御厨都被召集去御膳房了,今晚怕是要委屈二公子了。”
“太子回京自是喜事,可惜不能前去恭贺旧友,本以为会设普大宴,倒不知重华宫并不在列。”
李公公一笑,说:“瞧二公子说的,奴家的意思是怕是要委屈二公子和王爷一会儿了,毕竟从御膳房取食要一段距离。”
“是吗,那便有劳公公了。”九卿尘也面不改色,“对了,最近入夜微凉,还要劳烦公公多添置些被褥衣物。”
“那是自然。”
李公公笑着一一应下,但眼底尽是一片冰凉,尉迟卫还有这种好苗子?
等到他走后陌汀白就忍不住问九卿尘,说:“公子,您和太子殿下是旧友?”
他怎么不知道?
“不曾见过,今日是喜宴,皇上定会大赦天下修积功德。”这也是为了破除那个荒唐的诅咒,他以前也曾见过几次太子,只是匆匆几眼,并无交集,是个不好惹的主。
“那、”陌汀白欲言又止,他想问又害怕九卿尘嫌弃他笨。
“被褥吗?”九卿尘轻笑着解释道:“我毕竟顶着国公府的名号,再不济他也不敢得罪国公府,本是我与他一同看守的,如果一旦我走了,那便没人愿意来看守了。”
所有的事情又要落在他的头上了,所以哪有不同意之理,若是再有其他的意图,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李公公是皇后身边的人。
“所以他才答应的。”陌汀白咬牙切齿道,这狡猾的阉人。
九卿尘笑而不语,摸了摸他的脑袋,还不算笨。
陌汀白还是把刚才的那些东西搬进去了,算了,谁知道下一顿饭在哪,先囤起来,免得被饿死。
李公公办事效率果然高,不仅把东西送来,还多送来了几个宫女和奴才,哆哆嗦嗦低头站着。
“你们在偏殿候着就好。”
“多谢二公子。”几个人纷纷磕头道谢,他们站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次呼吸都令他们不安,只要不接触王爷他们就谢天谢地了,更是不会随意走动,况且这里并不安全。
“王爷,睡了吗?”九卿尘端着微弱光线的烛台,并没有把屋里都点亮,害怕吓着他。
殷池的手慢慢攥紧冰冷硬邦的铁链。
“公子,水来了。”陌汀白放好了水,不敢看殷池的脸,他总觉得阴沉沉的很不舒服。
“我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
陌汀白点点头,摸索着包袱,拿出一块小布,里面还包裹着什么东西,递给九卿尘。
九卿尘把它摊在开,里面躺着一根铁丝。
“公子这是要干什么?”陌汀白还以为九卿尘要逃走,瞥了一眼殷池,压低声音说:“现在可不好跑,外面都是守卫,人太多了。”
九卿尘笑了笑,走到殷池身边摸索着他身上枷锁的钥匙孔的位置,把铁丝伸进去捣鼓了两下。
“咔嚓。”
束缚的枷锁解开了。
显然这些事情九卿尘在国公府没少干,终究是不得宠的庶子,时常被捉弄,动不动就把他锁起来,自己倒摸索起来,想不到这不入流的技巧如今还能派上用场。
“公子这是做什么,他、”陌汀白不解,急急又看着殷池的动静,生怕没了束缚就跳起来吃人。
一双枯瘦如柴的手捏紧了九卿尘的手腕,力道出奇的大,仿佛要把它捏碎。
“你放开公子。”陌汀白看着九卿尘的手腕瞬间被抓得红紫,管他什么王爷皇子,都不能伤害他的公子,急了便要打他,“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家公子心疼你,你这人怎么好心当成猪肝肺!”
“驴、驴肝肺。”陌汀白说到后面语气都弱下去了,“公子,对不起,我骂你了,不是,我不是骂你。”
“小白,不得无礼。”九卿尘虽然也疼得冒汗,还是被他逗笑了,这就是让他平时认字却偷懒的后果。
但是他知道现在的殷池充满的攻击和防备,还是尽量放柔声音,小心翼翼地解释道:“疼吗?我帮你解开这些束缚,这里没有其他人,不会被发现的。”
九卿尘的声音仿佛一缕和煦的春风,能抚平人心,也许是他的话触动了殷池,渐渐的松开了他。
九卿尘看着他默许了自己的动作,也顾不得手上的疼痛,先帮他解开铁链。
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任谁都会被逼疯的吧。
“别怕。”
也许是意识到九卿尘并没有伤害他,所以没有多抵触,可是终究是被困得太久了,身体被人触碰就绷得很紧。
九卿尘虽然和他差不多大,但他更加瘦弱,看起来比他小很多,所以轻松能把他抱起放进浴桶里。
很久没有如此被人温柔对待了,殷池的反抗总是伤及九卿尘,陌汀白看着都心疼,想要帮忙,殷池那双要剜人的眼睛实在是令他胆颤,可又不敢多说话,只能帮九卿尘擦擦汗,递递东西和换水,站在一旁干着急。
洗了两次,终于把他一身的味道和污渍洗去,墨色的枯发,蜡黄瘦弱凹陷的脸颊,除了那双墨黑的双眸及凌厉的轮廓,他几乎都认不出是那个残酷无情的帝王。
他真的很轻,虽然是男子,但抱起来丝毫不费力。
九卿尘把他抱上-床,殷池看着被自己伤害的他,那本白皙纤细的手腕又红又紫,肩头那牙印带着血渍,脸上还被他划了几道血痕,目光有些闪躲。
九卿尘也是一直提心吊胆的,但是看着他的目光,随即明白了,原来不是他天生冷血无情,只不过是那细枝末节他从未发现,就如同他被五马分尸都时候,他一个男儿郎,却顾及着他是否疼痛是否寒冷。
“不疼了。”九卿尘柔声回答他的目光,想揉他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僵在空中,现在一直把他当弟弟像陌汀白一样照顾,是他逾越了。
殷池看着他伸过来的手又缩了回去,眼底划过很浅的动容,很快又消逝不见了。
“公子,他们送饭来了,还有烤乳鸽,好香啊。”陌汀白典型的有奶就是娘,吃的送来了,也就没有那么畏惧这里了。
九卿尘想让殷池起来吃饭,结果人家怎么都不搭理他,刚才不是好好的吗,也许是给足了他的面子吧。
陌汀白把自己的嘴巴塞得满满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瞥了一眼躺在床上入死尸般的殷池,大发善心说:“那王爷怎么办?”
“明早再熬些粥,这些他估计也不愿吃,你多吃些,我去铺被褥,咱们在这打地铺。”
虽然米是糙的,菜是寡淡的,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殷池第一次触及到如此柔软的被褥,鼻翼动动还能闻着还有阳光的味道以及九卿尘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清香,像他这个人一样,很温柔的味道,仿佛把他这个人都裹住,他从未被谁如此对待过,这次,又换了一种杀他的方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