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最近一段时间，元谷每天晚上都会被严旭抓到他的卧室去睡觉。
即使他变成兔子缩在衣柜里，严旭也会在十点半准时出现，刨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叼着他回到自己的床上。如果严旭来找元谷时发现他在露台上偷偷地啃花，还很有可能被严旭在屁股上重重地咬一口。
元谷发现严旭总是喜欢变成豹入眠。确切地说，只要严旭不做饭不办公，一般都是以豹的形态在家里活动。严旭没有娱乐，只要脱离了工作，他连手机也不会碰一下。
在了解这一切以前，元谷想看电视时，甚至思考了片刻自己究竟能不能打开它。他抱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着豹斜躺在地板上玩家里的扫地机器人，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严旭。”
那只豹仰着脖子看向他。
“你那个电视，是坏了吗？”他说道，“我从来没见你看过。”
——不看也不代表就坏了啊。
严旭翻了个白眼，坐起来用爪划拉开茶几的抽屉，从里面叼出电视遥控器放在元谷的手边。
“我可以看？”元谷问道。
——……当然可以啊。
严旭莫名其妙地点了点头，又像没骨头似的瘫回地板上，尾巴一挑一挑地逗扫地机器人玩。
元谷盯着严旭边上那台带着爪痕的扫地机器人，突然觉得严旭也没有多么可怕。
严旭一周会去两次超市。一次在周末，一次在不怎么忙碌的工作日。
这天下午三点开完会，严旭和元谷就走出了办公室。电梯在负一层的停车场打开时，柏晏正站在外面。
柏晏好奇道：“你们俩去哪？”
“什么去哪？”严旭莫名其妙，“我早退。”
“早退你还这么理直气壮？！”柏晏愤怒道，“那你带着兔子干嘛？”
“他是我的助理，我都下班了他还在办公室干嘛？磕草啊？”严旭按着元谷的后颈将他往自己身边一带，不耐烦地绕开柏晏径直朝外走去。
柏晏不敢惹严旭，在他俩身后小声又用力地说：“元谷这个月工资扣一半！”
“你试试？”严旭头也不回地说，“谁给你的本事扣我的人的工资？”
柏晏站在电梯里，非常用力地戳了一下关门键。
“去哪？”元谷仰起头问。
“超市。”严旭道。他边走边看了眼元谷道：“喜欢去超市？”
“没。”元谷搓了搓脸。
严旭的脑子里一下子浮现出一只兔子蹲着用爪子在脸上蹭来蹭去的样子。
蹭得再用力一点的话，搞不好还能看见兔板牙和舌头。
“还没？”严旭捏了捏元谷的后颈道：“每次带你去超市，你都恨不得蹦着走，生怕别人看不出你是兔子。”
“……嗯。”元谷有些不好意思地仰头飞快地瞟了严旭一眼解释道，“因为以前没有人和我一起逛街买东西。”
“是么。”严旭又捏了捏元谷的后颈，“那以后一周出去三次。”
元谷看着严旭绕到驾驶室那边去开车门，很重地嗯了一声。
严旭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扭过头来看了元谷一眼。
“开心吗？”严旭看着元谷。
元谷点了点头。
“可我怎么感觉你没有那么开心呢。”严旭道，“都不笑。”
元谷的表情似乎是变得有些僵硬了。他愣了愣，慢慢吞吞地开口道：“我好像，没有办法做出太多表情。”
“嗯？”严旭伸出手指在元谷的下巴上勾了一下，让他转向自己。严旭开着车，抽空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瞅着自己的元谷：“这也是因为身为半兽的力量太弱导致的？”
虽说这是事实，但是元谷也不太喜欢严旭说他弱。他抿了抿嘴唇道：“是。我的人形发育不完全。”
“也不至于。”严旭轻笑，“唧|唧还是发育得挺好的。”
元谷一愣，有些不自在地把手挤进后背和车座之间的空隙里摸了摸自己的尾椎。
“又摸屁股。”
……我没有！
严旭常去的这家超市地处市中心，商品比元谷自己总去的大学超市里卖的东西贵了两三倍。跟严旭来过一次，元谷就很自然地了解了为什么搬家的时候严旭要他把自己的那堆破烂玩意儿都扔掉。
严旭慢慢地推着手推车从货架里穿行而过，元谷走在他前面几米处，东张西望的，连带着脑袋后面扎着的兔尾巴也在晃来晃去。
严旭嗤了一声。
幼稚。
元谷虽说无论见到什么都想上前去看看，但也只是好奇而已，并不会真的想要买，毕竟这里的东西实在是远超他的经济能力范围。但如果他过久地盯着什么东西看，严旭也会直接把它放进购物车里。
元谷走到了卖散装糖果的柜台前。他瞅了瞅玻璃柜子里圆圆的牛奶糖，觉得似曾相识，又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已经走过了柜台仍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售货员姑娘笑着问他：“要不要装一些？”
元谷摇摇头。
严旭也走到了玻璃柜前，他看了看滚在糖霜里软绵绵的牛奶糖，又看了看元谷，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元谷。”他朝他的兔子指了指糖果柜，“看，你的尾巴。”
售货员以为严旭在说元谷的头发造型，并没有在意，笑着说：“这是我们新出的糖果，叫‘兔子的尾巴’。”
“我看颜色还挺多。”严旭道，“这些都是什么味道？”
“白色是原味，粉色是草莓味，灰色是黑米味，棕色是巧克力味。”
“没有粉色的兔子啊。”
“这个啊，”售货员笑道，“害羞的时候就变粉了。”
严旭从试吃盘里拿了一颗黑米味的牛奶糖放进嘴里，点点头道：“好吃。”
严旭回过头看向元谷。他嘴巴里的奶糖还没有被咬开，被舌头从右推到左又从左推到右，双颊交换着鼓起来一个小包。
元谷也回望着严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皱着脸把手背到身后，犹犹豫豫地摸了摸尾巴骨。
其实元谷也很想尝一尝新出的奶糖是什么味道，但是一想到那糖果的形状，他就隐隐觉得尾巴疼。
严旭看着元谷，一下子笑开了。
他拿起一颗灰色的奶糖走上前去，顶着元谷的嘴唇道，“张嘴。”
元谷低头将奶糖咬进嘴巴里，硬着头皮嚼了嚼。
严旭顺手蹭掉元谷嘴唇上沾着的糖霜：“好吃吗？”
元谷抬起头，售货员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他点了点头道：“好吃。”
“帮我把每种颜色的糖装一些，粉色的和灰色的多装点。”严旭道。
“好的先生。”
严旭回过头，发现元谷又把目光定格在附近货架上刚烤出来的面包上了。
“想要什么就去拿。”严旭说。
元谷有些局促地说：“我没有很想要。”
“爱要不要。反正我就当买兔粮了。”严旭顿了顿，“行了赶紧去，别在我眼前晃。”
元谷只好走到一边去拿食品袋了。
他一边装着自己想要的面包一边想，为什么以前会觉得严旭那么可怕呢。
这天下班时突然下起了暴雨，办公室里几个没带伞的女生凑在一起聊着天等自己的男朋友来接。其中一个在手机屏幕上戳戳点点，举起来拿给另外几个：“看！我朋友家的兔子生了小兔，给我抱了一只！超可爱！”
“是吗，”严旭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根响起，“没有我家的好看。”
对方猛地回过头，“严总监？！你吓到我了！”
严旭按着耳朵后退了一步：“难道不是你吓到我？”
其他的女生立刻捕捉到重点：“严总监也养兔子！”
“嗯。”严旭伸出一只手，手心向上抓了抓，“这么大。”
“那太小了！”女孩子担心地说，“严总监要好好养啊。小动物很脆弱，很容易死掉的。”
“是吗，”严旭没什么诚意地问，“应该注意些什么？”
“比如要买质量好的干草啦——”
严旭想了想自己把一大把干草摆在元谷碗里，自己坐在对面吃肉的场景，差点笑场。
“不要总是关在笼子里，要经常放出来跑跑啦——”
笼子倒是没有，不过跑步还是算了吧，元谷在平地上走路都会把自己绊倒。
“还有要记得看好它不能让它吃奇怪的植物，不然会生病的。”
严旭想到家里露台上被啃得半死不活的花花草草和前天晚上刚刚呕吐过的元谷，沉默地点了点头。
雨声越来越大。严旭看了看窗外，突然想起元谷下课好一会儿了，便拿出手机给元谷发消息。
-到家没
-没有，今天公交车人很多，我准备去学校外面打车。
-我去接你
这条消息发出去好一会儿，元谷才回了消息。
-不用。
-等着
-真的不用，我身上已经湿透了，接不接都一样。
严旭直接退出聊天界面，一边向外走去一边给元谷打去了电话。
不多时，话筒另一端传来元谷的声音：“喂？”
“淋湿了？”
“嗯。”
“你给我发个定位，我现在就过去。”
“我——”
“闭嘴。”严旭打断他，“你知不知道小动物很脆弱，很容易生病死掉的？”
“……你是在说我吗？”元谷有些憋屈地说道。
“你觉得我身边称得上‘脆弱的小动物’的还有谁，难不成是柏晏？”严旭道，“要不改天把你俩关进同一个笼子里试试谁能配得上这个名头？正好我也没见过蛇是怎么吃东西的。”
元谷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次说完，我要开车了。”
“……没有。”
严旭挂断了电话。
严旭驱车赶到元谷的学校，远远地就看见元谷一个人站在图书馆门口。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像是在踩奶一样用鞋尖在地上踩来踩去，还时不时抬手捋一把滴水的头发。
严旭将车停在路边，摇下车窗按了按喇叭。
元谷后知后觉地抬起头，他走到车边，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衣服，又弯下腰看了看车内的真皮座椅。
“看什么看，”严旭不耐烦地按了两下喇叭，“等着在这过年？”
元谷一言不发地拉开车门，把自己的书包放在副驾驶的脚垫上，犹犹豫豫地将半边身子探进车门。
“你到底回不回家——”严旭一句话还未说完，只见元谷的衣服迅速地瘪了下去，落在了座椅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湿透的衣物黏着身体的的缘故，已经变成兔子的元谷在里面拱来拱去，怎么也没办法从那堆衣服里钻出来。
严旭盯着那堆会动的布料看了一会儿，伸手把灰兔剥了出来。他刚把湿漉漉的元谷抱起来，元谷就耸动着鼻尖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严旭啧了一声，翻出一条干毛巾把元谷整个裹起来，不甚温柔地揉了揉。被折腾地头晕转向的元谷伸爪按着严旭的手让他停下，严旭熟视无睹，把那只还未擦干的爪塞进毛巾里，又将元谷整个揉了几圈。
严旭摸了摸元谷的身体，但是他被沾湿的手摸不出元谷的毛是不是被擦干了。他把元谷举起来，低下头用嘴唇碰了碰元谷的额头。
——擦干了。
严旭这才提着元谷后颈的皮毛将他放在车头。元谷被严旭擦得有些烦躁，又不敢对严旭甩脸子，干脆闭起眼直挺挺地趴着不动了。
严旭下了车，把元谷方才落在车外的一只鞋子捡起来扔在了坐垫上。他关上车门，一抬眼看见自己的下属牵着一个女学生从图书馆里出来。
“严总监。”对方向严旭打了声招呼，“我来接我的妹妹。”
严旭点了点头，绕到了驾驶室那边。
这一对兄妹走到了严旭的车头处，女生偶然撇了一眼车内，立刻挪不动脚步了：“哇！那是活的兔子吗！好乖！”
“不，”严旭拎起软绵绵的元谷晃了晃，“只是仿真摆件。”
——
回到家里，严旭把元谷的衣服扔进洗衣机里，自己抱着元谷去洗了个热水澡。
严旭带着兔子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已经不下雨了。他把元谷放在腿上，一边打开电脑看文件一边举着吹风机吹乱元谷细软的绒毛。
公司最近接了几个新单，严旭的工作量很大。元谷淋了雨，又被严旭一通折腾，两个人都很疲惫。晚上九点，严旭就关了电脑抱着元谷离开了书房。严旭倒在自己的床上，他睡衣口袋里的元谷被甩出来摔在了严旭的胸口。
严旭提着云谷的后颈把元谷放拎在眼前。他在黑暗中打量着元谷红宝石一般的眼睛，叹了口气道：“还是养人吧。兔子太难养了。”
元谷不明所以地动了动三瓣唇。
严旭翻了个身，一只雄豹便滚在了床单上。他像往常一样叼起元谷，把他放在自己的前肢之间准备睡觉，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了敲门声。
——这都几点了。
雄豹闷头钻进被子里蒙住了耳朵。
楼下的敲门声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敲得一声比一声响亮。
这下连听力比严旭差不止一点的元谷也听见了，他扒了扒严旭的爪子，提醒严旭有人在敲门。严旭一爪把元谷按倒，并不打算去开门。
不多时，严旭在不绝于耳的敲门声中不耐烦地翻身坐了起来。他变成了人形，穿上拖鞋下了楼。
严旭大步走到门口，用力拉开门，一眼望出去居然没有看见人。他低下头，一个小女孩正抱着一个大箱子抽抽搭搭地着看着他。
“你……”严旭迟疑地看了看她手里那只吵闹的箱子，“你是后面那家的小孩？”
“叔叔，”小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妈妈，不让我养小鸡，嗝，她让我把小鸡丢出去，会死的——”
严旭头疼地半蹲下来和她平视，“可是叔叔没时间养小鸡。”
“只要帮我养几天，就好了。”小姑娘抱紧了手中的箱子，“我和外婆说好了，周末会带到乡下给她养。”
“我——”
严旭看着那只叽叽直叫的箱子。
他一点也不想养。
“叔叔——”小姑娘的鼻涕眼泪一下子涌出来了。
“行了行了，”严旭不耐烦地回身从玄关上抽了一张餐巾纸盖在对方脸上，“帮你养，不要哭了。”
“嗯——谢谢叔叔——”女孩子抱着箱子深深地鞠了一躬，弧度之大差点没把箱子里的小鸡都甩出去。严旭赶紧救下了那只箱子，把它放在地毯上。
“我送你回去吧。”严旭牵起对方的手。
他关门时从门缝里瞧见元谷正蹦蹦哒哒地从二楼跳下来，便又拉开门喊道：“元谷，我出门一趟，你照看一下箱子里的东西！”
元谷慢慢地坐起来，竖着耳朵朝严旭这边看了看。
严旭啧了一声关上门。
变成兔子反应还是这么慢，也不知道怎么活到现在的。
小姑娘好奇地仰起脸：“叔叔，你在和谁说话？”
“我的兔子。”
“它能听懂你在说什么吗？”
“不清楚，”严旭道，“他比较蠢。”
“那养它不会觉得很累吗？”
“累啊。”严旭道，“淋湿了得帮着洗澡，被吓到了得哄着，如果养花还得看好了不能让他把花啃了，不然会吐。”严旭顿了顿，“次数多了还得记得打一顿——虽然我忘记了。”
“这么累的话，为什么还要养呢？”
严旭想起元谷半张着嘴愣神的神情。他不管是兽形还是人形都那么蠢，每次看见他发呆，严旭都忍不住想踢他的屁股。如果是人形的话，受了惊吓的元谷就会露出尾巴，在尾椎处鼓鼓囊囊地突起来一团。
“因为他蠢呗。”
严旭眯了眯眼睛，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微微扬起了唇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