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你若敢喝,本王让你全族陪葬!”
他刚说完,我端起毒酒一口饮下。
直到现在,他还以为我来王府是为了争取家族利益。
我看着王爷的脸色由青转白,目眦欲裂,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完全没有了平日里霸道王爷嚣张跋扈的模样。
老太妃派来的侍卫终于从我身旁让开,他飞扑过来抱住我,神情绝望又茫然。
我吐着血朝他微笑:“王爷若能让我全族陪葬,青萍在九泉之下也必定感激涕零。”
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我眼前的世界开始分崩离析,最终陷入黑暗。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木盒里,从手感来看,是个棺材。
身边还有些丁零当啷的玩意儿,似乎是我以前用过的金玉饰物。
王爷待我果然不薄,生前宠冠王府,死后还能厚葬。
只是,我现在不但呼吸平顺气力充盈,四肢百骸间还隐隐有陌生的内力流动,除了肚子饿了点,实在不像是死后的感觉。
想到此处,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如何脱困,而是——按照陪葬的风俗,某个地方要塞上玉器……
我伸手摸了摸,还好,空空如也。也许是下葬仓促,也许是老太妃不让。
她费尽心机终于逼我喝下了毒酒,能让我有个棺材躺着已经很仁慈了。
其实我很理解她,毕竟,再让我蹦跶下去,她家的王位就真的没人继承了。
话说回来,我明明喝下了毒酒……
我捏了捏拳头,内力充沛的感觉舒畅到有些古怪。
我虽出身武林世家,但母亲是个上不了台面的青楼女子,本该拿的是命运悲惨困顿至死的路人剧本。然而,家主一不小心发现我有一副好皮囊,而他们想巴结的平湘王好男色——
于是我被族人精心教导如何服侍男人。同时,为了让我不能有异心,他们去雪疆找来了可以封住丹田经脉的药物让我定时服下。
在过去的十年里,我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甚至体力还更弱。
难道是老太妃的毒酒以毒攻毒,把这纠缠了我十年的毒物解开了?
我简直要在棺材里笑出声。
真·含笑九泉。
这棺材的用料一般,木质较为松散,敲起来感觉也不是很厚。试着往上撑了撑,似乎连棺材盖都没有钉严实。
也许老太妃对我着实深恶痛绝,希望我早日被蛇虫鼠蚁啃咬干净,免得再去祸害她儿子。
我运力于臂,大喝一声,把棺材盖推了出去。
想象中的泥土没有落下来,旁边反而传来几声惨叫,有人大叫着:“有……有鬼!!”“诈尸啦!!”
我坐起身往外看了看,碧空明月如洗,周围坟茔林立,几个人影跌跌撞撞跑远。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前方忽然传来一声惊恐的呜咽,定睛一看,原来还有个人被吓得腿软,躺在地上捂着眼睛一边哭一边求饶:“别……别杀我呜呜呜,小人一时猪油蒙了心惊扰了大仙呜呜呜……小人家里还有八十老母……”
我凑近细看,那人身材矮壮,穿着一身粗布短打,露出的手腕和脚踝筋肉结实、肤色黝黑,看着像附近的村民。
他好不容易止住哭声,畏畏缩缩地看了我一眼,然后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好歹是艳压王府一众花花草草的祸水,至于这么吓人吗?
也许是身上的寿衣加成,让我看起来更像一具美艳的僵尸。
我脱下外衣,将棺材里的值钱东西都包起来,然后掐住那人的人中,用力一拧。
第二天,我成了刘家村刘铁蛋的远房表弟——刘铁柱。
一开始深居简出,一个月后我的胡子终于长到可以遮住大半张脸了,我开始跟着刘铁蛋上山下地,偶尔也做做他的兼职,去新下葬的墓中偷点值钱的东西。
有我这个死而复生的煞神在,刘铁蛋他们一伙人的胆子都大了许多,挖坟掘墓分外有干劲,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改善,连带着我的村中地位迅速提升,隐隐成了刘家村一霸。
时间一晃过去了半年,我已经熟练掌握了插秧、除草、喂牛、宰猪、训狗、烹鹅等诸多技能,无论体能还是技术都站在了刘家村的顶峰。
高处不胜寒,我开始感到寂寞了。
半年过去,某人承诺的让我全族陪葬不知实现了没有。
于是我收拾行囊,向依依不舍的刘大娘和刘铁蛋告别,去寻找我命中注定的那些男人们。
没想到的是,刚出村口,我便看到了其中之一。
王爷穿着一身凌乱的红色喜服,上面沾满血迹尘土,提着他的剑,正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闭目休息。
好家伙,我尸骨未寒,他就要另娶娇妻进门了!
也许是察觉到我的愤怒,王爷睁开眼睛,面色不善地看了过来。
我身上是刘大娘洗得干干净净的粗布短打,头上包着头巾,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粗布包裹,乌黑油亮的胡子快要垂到胸口。
正是一个体面健壮的庄稼汉该有的模样。
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认不出这是当初那个娇滴滴软绵绵的青萍。
王爷不是天王老子,他看了我半天,眼神由震惊转为疑惑,又变成不敢置信。
我走到他面前,粗声粗气地问:“你不去接新娘子,在这挡什么路?”
王爷仿佛还在梦游:“青萍?”
我斜睨着他:“我叫刘铁柱。”
王爷的眼神恢复了些许清明:“铁柱……兄,我和护卫走散了,在此歇息一阵。”
我看着他身上的血迹:“你受伤了。”
王爷勾起嘴角,显出几分狠辣:“遇上些杂碎毛贼。”
我嫌弃地拉着他的衣服查看伤势:“杂碎毛贼就能让你狼狈成这样?”
王爷皱了皱眉,忽然抓住了我的手。
他摸着我手上的茧,一个一个按过去,低声说道:“我是不是还在做梦?”
我抽回手,一把把他扛到肩上:“是。你身上的伤再不处理,这个梦就醒不过来了。”
把王爷扛到一条小溪边,我开始扒他的衣服。
以前都是他来脱我的衣服,现在角色换过来了,感觉还很新颖。
他穿的还是大红喜服,就好像这丛林之间是我们的洞房花烛。
像剥笋一样把层层叠叠的红色布料剥开后,露出结实柔韧的八块腹肌和胸肌,我流着口水按了按,手感极佳。
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呢……
我把他身上的伤口清洗干净,找了些草药敷上,然后撕开一些布料裹住。
我的手法不甚纯熟,王爷始终紧皱眉头,额上出了一层冷汗。
我一边嚼着草药一边说:“疼就叫出来。”
王爷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以前这话都是本王来说。”
我愣了一下,不得不说,王爷的口味真重……
对着胡子拉碴的农夫刘铁柱,还能调戏得下去。
我哼了两声:“有时间想这个,不如想想耽误了婚礼该怎么哄新娘。”
王爷笑道:“你吃醋?”
我打上最后一个结:“你让我全族陪葬,我就不吃醋。”
“不行,你必须吃醋。”
我阴森地掐住他的脖子:“你不怕我在这里把你先奸后杀?”
王爷清了清嗓子,止住笑:“你先刮个胡子。”
我捂住我的宝贝胡子:“我不。”
王爷看起来像在磨牙:“本王看它不顺眼。”
我背过身:“你以前还说我身上哪里你都喜欢,我变成什么样你都爱我,你果然在骗我,渣男!大猪蹄子!”
我又抓起一块石头丢了出去:“你还背着我藏人!”
被石头砸中的黑衣人翻身下树,在王爷面前跪下,不知所措地说:“王爷……”
王爷按住额头:“这不是本王藏的人。”
喧闹了一阵之后,我,刘铁柱,跟着王爷和几名暗卫找到了王爷的车队。
王府总管李公公颤巍巍地迎上来,哭天抹泪地喊:“王爷可算平安回来了!这位是?”
王爷扭头看着我,陷入沉思。
暗卫们充分发挥特长,原地消失。
我理直气壮声若洪钟:“我叫刘铁柱。”
李公公长长地“哦”了一声,询问地看向王爷。
这厮以前整天跟在我后面青萍公子长青萍公子短,这会儿看我就像在看一堆牛粪。
鲜花王爷沉吟半晌,说道:“这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李公公脸色一变,笑靥如菊:“原来是刘大侠!方才怠慢了,大侠不要介意哈哈。”
我摸了摸胡子:“我不是刘大侠,我是刘铁柱。”
李公公打了个哈哈,回头去招呼其他人收拾东西。
我毫不客气地跟在王爷身边,听王爷讲那过去半年的故事。
我下葬之后,我的家族闻风知祸,一夜之间举族搬到了西越境内,动作快得一批。
动作更快的是老太妃,火速给王爷定了和东越公主的亲事,勒令半年之内成亲,最好三年抱俩。
王爷此番便是亲自去接公主,但半路上被不明来历的团伙伏击了。
我捋着胡子问:“那个公主好看吗?”
王爷一把按倒我,脸色狰狞:“本王今天非得剪了你这胡子不可!”
我护住胡子滚来滚去:“不行!胡子是我的命根子,你不许动!”
挣扎半天,由于不敢碰到王爷的伤口,我的胡子还是被剪了大半,气得我晚上连干三大碗饭。
到了晚上,我终究没能保住我的胡子,全部命丧王爷之手。
我伤心欲绝,挖了个小坑把我的胡子埋进去。
埋完起身,正好撞见李公公,他惨叫一声:“有鬼啊!!”便晕了过去。
我袖起手,幸灾乐祸地对王爷说:“让你刮我的胡子,吓到人了吧?”
王爷眯起眼睛:“你倒是学会顶嘴了。”
我嗤笑一声:“我本来就会顶嘴,以前不敢而已。”
王爷两道剑眉越拧越紧,几乎打了个中国结,最终他转过头去:“也罢,回来就好。”
他喜欢的是单纯柔弱的青萍,不是粗野刁蛮的刘铁柱。
即便容貌无改,他终究会意识到,青萍已经死了,甚至从未存在过。
世间只有刘铁柱。
李公公醒来后哭着抓住王爷的衣摆不放:“王……王爷,青萍来索命了!”
王爷不耐烦地把他踢开:“你老糊涂了,他是刘铁柱。”
李公公颤抖着偷偷看我,我张开嘴,打了个气吞山河的哈欠,然后挖出一坨鼻屎,弹飞。
李公公心下大定,喜笑颜开地站起来:“是是,老奴糊涂了,认错人了哈哈哈。”
他颠儿颠儿地走开了。
王爷递给我一方手帕:“擦手。”
我瞄了一眼手帕:“太贵,用不起。”然后很给面子地用袖子擦了擦手指。
虽然曾经把一身血泥的王爷扛到溪边,蹭到了不少污渍,但以庄稼人的标准来看,我这一身短打还是非常干净的,穿着去参加婚礼吃席都没问题。
所以我就不是很懂,王爷额头上为什么蹦起了几条清晰可见的青筋。
更过分的是,他不顾我的抗议,把我拉进帐篷,扒了个精光,然后让一堆侍女围着我又搓又洗又熏香。
那些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姑娘搓起泥来手劲极大,每搓一下,我的惨叫声便惊起一群乌鹊。
搓掉了我好几层皮之后,王爷终于慈悲地放下茶碗点点头,让人给半死不活的我穿上衣服。
我趴在长凳上喘息,感觉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酷刑。
第二天,我收到一套护卫制服、一柄刀和一块镀金腰牌。
平湘王府甲等贴身侍卫,刘铁柱。
我颇为不满:“我同意当你侍卫了吗?”
王爷冷笑一声,带着三分凉薄四分讥诮:“你以为你有得选?”
“那你至少该告诉我月钱多少包不包吃住节假日多少有没有年终奖……”
王爷朝李公公勾勾手,然后起身便走。
李公公咳了一声保持王府总管的威严:“月钱十两,包吃包住,全年无休,另外,非特殊情况不得离开王爷十步之外。”
话音未落,我一跃而起朝王爷追去。
十两,一个月的月钱便够刘铁蛋他们母子吃两年。
全年无休算什么,王爷的意志就是我前进的方向!
接下来的几天,过得高潮迭起波澜壮阔。
一波又一波的追杀仿佛让人不能喘息,刀枪剑戟蛊毒滚石火药都见识过了,也不知道王爷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由于忙着应付追杀,王爷无暇他顾,我的下巴上又冒出了青青胡茬。
为了保住我的胡子,也为了保护马车中养伤的王爷,我绝大多数时候都自觉地在马车外面英勇杀敌。
敌人们尽责地验证了我的想法:我现在是个高手了!
至少,放眼王爷的随行护卫,没有人比得上我。
这让我有一种,自己非常配得上十两银子月钱的感觉。毕竟,经过我的暗中打听,其他人的月钱最多只有五两,我拿十两的压力还是很大的。
月薪越高责任越大,我站在车顶俯瞰整个厮杀圈,只觉豪气干云热血沸腾,连左肩的伤口都仿佛在绽放荣光。
我大喝一声,挥起顺手捡的树枝,扫开射向马车的数枝羽箭。
王爷正好从马车里探头出来,脸上被溅上了几滴鲜血。
他阴沉着脸抬起头,我意气风发地一扬树枝:“王爷放心,属下已经快要把这些宵小之徒全歼了!”
他脸色更黑,说道:“你下来。”
“小气什么,踩一下车顶又没事。”
王爷拧身跃上车顶按着我的脑袋往下拖。
我连忙捂住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胡子,一边挣扎一边还要小心身周的冷箭:“啊啊王爷小心!我下来就是了!快放手啊!”
幸好王爷不是要再次对付我的胡子,而是把我拖进车厢,包好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我略有心虚地看着王爷脸上干涸的血迹,这似乎是从我身上滴下去的,于是我连忙用袖子沾了茶水给他擦干净了。
王爷脸色稍缓,问道:“疼吗?”
青萍是怕疼的,因为怕疼是柔弱美人的标配,青萍身上的每一点都是照着这个人设精心打磨的。
但我刘铁柱怎么可能怕疼!
我撸起袖子,露出在田地里摸爬滚打大半年晒出的小麦肤色,摆了个思考者的造型:“王爷,您看属下这身板,像怕疼的样子吗?”
王爷很明显地僵住了。他可能没有留意过,即便是青萍,胳膊也不比他细多少。
我得意地晃了晃肩膀,潇洒出门。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都能感觉到背后王爷的视线。
虽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盯人,但被一个霸道王爷这么关注,还是让人很不自在。
尤其是对方前不久还用暴力手段让我损失了三层皮和一部美髯。
到了晚上,王爷忽然弹起了琴,琴声中充满追妻火葬场阶段的霸道老攻共有的颓废忧郁。
青萍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妙人儿,无论吹箫还是吹箫,都曾得到王爷的高度赞赏。
二人的琴箫合奏是王府中一道风景。
那管箫就在王爷马车中,纤尘不染。
我摘了两片树叶。这是刘铁蛋教我的,凭着这一手叶笛,我在刘家村女性村民中所向披靡。
王爷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手,按着琴弦听我吹完了一曲,幽幽说道:“你其实没变,你只是终于把面具摘下来了。”
“回本王身边来。无论你叫什么,在本王心中,都只是你。”
我沉默一阵,说道:“王爷,如果属下没记错,你此行是为了接未来的王妃。”
王爷的语气里多了笑意:“你果然在吃醋。”
我捏了捏拳头,又放下了,作为一个社畜,殴打老板对职业发展非常不利。
“属下卖艺不卖身。”
王爷点头:“懂了,你想让本王白嫖。”
???
“白嫖更不行!”
王爷挑起我的下巴,一边搓我的胡子一边笑得邪气四溢:“你若不从,本王便把你的胡子腿毛一起刮了,以后每日早晚各刮一次,让你身上再也长不出毛来。”
真是好恶毒的威胁!
看到我的表情,王爷低笑了几声:“放心,只是陪寝,本王什么也不会做的。”
“您觉得一个心智正常的成年人会信这话吗?”
王爷笑而不语。
我叹气:“也不是不可以,王爷稍等,属下有点脚痒。”
说罢,我脱下靴袜,在脚上挠了一阵,抠出几团泥,闻了闻,弹飞。
可惜前几天刚刚搓过澡,这脚泥不太够劲儿。
王爷脸色铁青,忍了半天,终于还是转过身去干呕不止。
我好心地给他拍背,他立刻窜出去几步,脱下外袍丢开老远。
我拍掉手上残存的脚泥,这玩意儿虽然现在伤害性不大,至少侮辱性够了,看王爷的脸色,我的胡子又能自由生长几天。
由于车队实在太显眼太招人惦记,王爷决定兵分两路,他自己带一些人轻装绕路,其他人领着车队和各色彩礼走官道,分散敌人注意力,最后在东越都城会合。
我自然是跟着王爷。往南的路上不像中原地势坦荡,各种神奇的地形层出不穷,我们刚从一片山区出来,就遇到了一片广阔的、隐藏在绿草青苔下的沼泽。
虽然是轻装简行,王爷如此尊贵,自然也不能亲自踩着泥水过去。
我殷勤地来到王爷身前半蹲下来:“王爷,属下背你吧。”
等了半晌,我回头补充道:“我洗过手了。”
王爷脸色稍霁,伏到我背上。
我在沼泽地上闪转腾挪、兔起鹘落,尽量在不给伏击者机会的同时,不让王爷的衣袍沾上一点泥污。
夏秋之交天气还有些闷热,沼泽地上升腾起带着恶臭的水雾,早已习惯了在各种牛粪淤泥里播种收割的我都觉得有些受不了,更何况养尊处优的王爷。等我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干燥些的地面,和王爷及其他几个侍卫一起休息,王爷捂着嘴缓了好一阵,才没吐出来。
我将水壶递给王爷,他接过之后喝了好几口,哑着嗓子说道:“接下来,本……我自己走吧。”
看到周围一圈疑惑的脸,王爷解释道:“既要掩人耳目,自然不能显得我太特殊。”
王二——王府侍卫首领,除我之外月薪最高的人——犹豫地说道:“王爷……”
王爷摇头:“到东越会合之前,不许再叫王爷。王府贴身侍卫从二开始编号,这段时日,我便是王一。”
原来王二们的名字是这么来的,我举手问道:“我是王多少?”
王爷斜了我一眼:“王府贴身侍卫之前一共六名,王二到王七,你若是想……”
我斩钉截铁地摇头:“不了,我就是随便问问。”
王七,一个看起来很质朴的少年,小声问王二:“二哥,我们不是还有王九到王二十吗?”
王二还未回答,王爷先冷笑着发话了:“小七,既然你很闲,不如去找些吃的,我看这附近野猪很多。”
王七欲哭无泪,和王二一起寻找沼泽地打滚的野猪去了。
王三四五六在一边抱团围坐,看起来像在专心致志地打牌九。
我和王爷大眼瞪小眼一阵,王爷终于开了金口:“你在刘家村的日子……给我讲讲吧。”
我理理思绪,从我被刘铁蛋挖出来的那一天起,慢慢地讲述这一段经历。
王爷听得很仔细,时不时问一些细节问题,比如母猪产后护理的注意事项,插秧的角度深度和密度,母鸡不生蛋如何处理,在我挽起袖子给王爷演示了一番如何间苗之后,王七和王二终于扛着一头野猪回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喳喳哇哇的苗人。
幸好王四略通苗语。他说这几个苗人的寨子附近有猛虎伤人,看王七和王二打野猪不费吹灰之力,想请他们去帮忙。
没想到的是,王爷一口答应了。
我提醒道:“我们还赶着去东越呢。”
王爷哼了一声:“我都不急,你着什么急?”
我摸了摸鼻子,又不是我老婆,确实不应该我操心。
我们在苗寨一住就是半个月,不但打了老虎,还打了猪牛狼蛇等等诸多伤人的动物,王五顺道和寨子里的苗医好好学习了一把巫医之术。
王爷看上去很悠闲,每天在寨子里到处转,观察风土人情家长里短。直到寨主提出招王七当女婿,王七痛哭流涕奋力拒绝,我们才趁夜离开了这个寨子。
走了一天之后,王七还在遭受惨无人道的嘲笑,主要来自我和王四:“谁让你去偷看寨主女儿洗澡,年纪不大色胆不小。”
王七脸色通红:“我……我怎么知道那蛇是她养的!我只是在追蛇!”
王四笑道:“苗疆女子胆大泼辣,怎么会看个洗澡就要嫁你,一定是你撩了她!”
我连声附和:“深山老林,孤男寡女,那姑娘也漂亮,王七你当真什么都没做?”
王爷的眉头不易察觉地抽了一下。
王七还在委屈:“我哪敢,要是出了什么事耽误王……耽误了大哥去东越怎么办。我当时抓着蛇就跑了!”
王五冷不丁插了一句:“原来如此,你抓走了她的大蛇,她便要你的小蛇来还。”
趁着王二三四五六七闹成一团,我悄悄退到王爷身边,诚心诚意地发问:“大哥,我们接下来去哪?”
王爷悠悠说道:“要不,回苗寨再看看那个漂亮的苗女?”
我尴尬地在地上抠了抠脚趾:“没什么好看的,还没我漂亮。”
王爷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说起来,你多久没刮胡子了?”
这次没有玲珑娇俏的小侍女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不顾我的反抗,强行将我绑在树上,王七固定住我的脑袋,王爷亲自动手,又把我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王七看到我,震惊到口不择言:“铁柱哥,原来你长得这么标致。”
王四猛地一敲他的脑袋:“瞎说什么大实话。”
王二猛地一敲王四的脑袋:“谨言慎行!”
王爷笑得十分恶劣:“出了这片林子便是一个小镇,到时我和刘铁柱扮作夫妻,你们几个自行隐匿。”
侍卫们齐齐应声。
我有一种王爷玩得很开心的错觉。
也许不是错觉,我穿上女装挽着王爷的手时,他确实笑得很开心,看上去是个十分温柔且靠得住的男人。
郎才女貌,虽然衣着普通,我们在街市上依然很引人注目。
想到不知隐藏在何处的追击者,我很有些不安,抱着王爷的胳膊紧张地四处张望。
王爷低头在我耳边说道:“你再蹭,本王今晚便要你陪寝。”顿了顿,他带着笑意补充了一句:“什么都做。”
我愤怒地瞪他。男人果然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不忘来一发的生物!
没错,我也是男人。
所以我……
我咬咬嘴唇别开脸,禁欲的日子过久了,看王爷真是越发俊美了……
虽然走神了一会,好在也没遇到什么事。也许他们不便在大庭广众出手,更也许,他们想不到我们会在一个苗寨耽搁半个月,所以没在此地设埋伏。
晚上,王二三四五六七的回报证实了我的想法,王爷的车队十天前路过此地,似乎遇到了些麻烦,现在已经到我们前面去了。
王爷把玩着白天买的一只竹簪,听得不甚认真,末了说道:“我们在此地再留十天。”
王二脸上显出焦急的神色:“如此,恐怕赶不上老夫人定下的良辰吉日。”
王爷冷笑一声:“老夫人……她说什么,我便都得照做不成?”
老夫人逼我服毒时,王二三四五六七全都被支了出去,但老夫人逼死王爷最心爱的男宠这件事显然瞒不住,他们大概也知道,这大半年来,王爷和老夫人只是表面和睦。
我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感慨,老夫人捏死我很容易,但终究奈何不了自己翅膀硬了的儿子。
她要是早些意识到这一点,我或许不用鬼门关前走一遭。但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能阴差阳错解了身上的毒,反而有了新的人生。
去掉了我厌恶的受人控制的部分,保留了和王爷纠缠不清的部分,这样的安排我十分满意。
王爷看到我脸上的笑意,略有迟疑:“……铁柱。”
他的眼神里有着万般复杂的情绪,我握了握他的手:“大哥想在哪住多久,我都惟命是从。”
王二三四五六七退下后,王爷转向我:“你方才说,我想在哪住多久,你都惟命是从。”
“嗯?”
王爷一本正经理直气壮地说:“我想在你的OO里住一晚。”
“嗯……??????”
等我们终于晃到东越都城,已经比预定的时间晚了两个月。城里张灯结彩,据说平湘王七日前已经与公主举行了婚礼,即将启程回去。
我和王二三四五六七面面相觑,七天前王爷非要在城外的小溪里抓泥鳅,从早到晚,抓了两斤半。
出来娶老婆,结果既没有了老婆,也没有了王位,人生的大起大落真是难以预测。
王爷脸色阴沉,看起来生气了,但没有完全生气。
王七到底是年轻人,挥着拳头说道:“大哥,不知道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抢大哥的女人,我们今晚就摸进去,把他的头拧下来!”
王二三四五六附和着点头,热切地看着王爷。
王爷沉吟半晌,说道:“此事需从长计议。”
王七睁圆了双眼,表情分明在说“再不抓紧他们娃都满地跑了”。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王爷不再是王爷,谁来给我们发工资?
于是我加入了热切看着王爷的行列。
王爷皱起眉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很希望我娶那个女人吗?”
此言一出,王二三四五六立刻拉着王七退开,给我们留下方圆十尺的气场。
我弱弱地回答:“您娶谁都行,主要是不能让人冒充了王爷的身份。”
王爷头上冒出黑气:“是我这个人重要还是王爷的身份重要?”
这道题就有点超纲了啊,我绞尽脑汁,忽然灵光一闪:“我不想当别人的护卫。”
当别人的护卫肯定没这么高的月钱,虽然不用屁股疼……反正不是没疼过。
王爷哼了一声,转开话题:“我知道主谋者是谁。”
王二三四五六七纷纷从各个角落伸出脑袋。
王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一圈:“你们长了这么大的脑袋,之前都没发现李公公哪里不对吗?”
王二三四五六七齐齐摇头。
王爷深深地叹了口气。
两年前,王爷就发现王府里有个侍妾和一个商人的儿子不清不楚,那个商人的儿子居然还和王爷长得很像,他斥巨资买通了李公公,两人有了些PY交易。这次到东越也是李公公跟老太妃吹的风。
我惊讶不已:“我以前天天和那个女人下棋,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王爷瞅了我一眼:“你道我为何对你特别看重,府里那么多男男女女,多少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心机,就你最蠢。”
王七震惊地喊了出来:“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谁!你不是已经……”
被王二按住嘴拖了回去。
我严肃地抗议:“因为我不靠心机吃饭,我要靠实力吃饭。”说罢就要再展示一下我的肱二头肌。
可惜剪裁修身的女装限制了我的行动,差点没把袖子崩开。
这几个月我一直穿着女装,别说胡子,腋毛都刮得干干净净。
相比之下,王爷却蓄起了短短的胡须,实在是不公平。
昨晚我本想趁着王爷睡着把他的胡须剃了,但劳累过度力气不逮,没有得逞。
虽然没能展示实力,王三还是对我做出了中肯的评价:“穿成这样还能从悬崖上的马蜂窝里偷蜂蜜不被叮,在府里应该不亚于二哥了。”
王二谦虚地说道:“不敢不敢,大嫂的轻功比我强多了。”
大嫂?什么大嫂?哪里来的大嫂?
王爷咳了一声:“总之,东越公主和那人多半是木已成舟,说不定东越国是站在他那一边的,李公公在王府也是经营多几年,现在扳倒他们并不容易。”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王爷加了一句:“况且,也不需着急。”他笑得很阴险:“她想要孙子,我便给她一个有孙子的机会,有何不可?”
所以这几个月的荒野求生是王爷故意的吗?故意提出分开走,放任别人冒充他和公主成亲,好给老太妃生孙子?
要是王爷从此真的被鸠占鹊巢……
我仿佛看到我尚未拿到手的月钱长着翅膀飞走了。
王爷接着说道:“我们先跟着车队,等到东越公主确定有孕再动手。敢给本王戴帽子,自然不能让他们好过。”
长着翅膀的月钱又飞回来了。
我热血沸腾雄姿英发:“属下一定时刻注意他们的行踪,绝对不让这孙子逃了!”
监视的工作主要由王二三四五六七负责,他们更擅长隐匿行踪。我和王爷在稍远的地方跟着,每天听他们汇报东越公主今天胃口如何、晚上马车摇晃的幅度大不大、李公公有没有让人熬一些汤药之类。
王爷神情很冷淡,仿佛和别人夜夜笙歌的不是他的未婚妻。
我反而有些于心不忍,被夺走了身份,连续戴两顶绿帽子,还是自己亲手策划的,多大的心脏才能不被梗死。
于是我大度地对王爷表示:“王爷,想哭就哭吧,不用强装坚强!”
王爷摸摸我的头:“你这里是不是有点毛病?”
这是他第二次当面侮辱我的智商了,嫂可忍叔不可忍,我拍开他的手:“你才有毛病,哪有自己上赶着戴绿帽子的?”
王爷的手又摸了回来:“你这么想让我和她成亲,不也是自己上赶着戴绿帽子?”
我不甚理解:“这也算绿帽子,我在王府时头顶的绿帽子岂不是突破天际?”
王爷愣住了,思忖半晌,他说道:“刘铁柱。”
“属下在。”
王爷拿出我以前用的那管萧:“这个还是你拿着,其他人吹得不好听。”
我瞠目结舌:“这么长的玩意儿,你是怎么带了这么久还不被别人发现的?”
王爷:“你个呆逼!”
终于在离平湘王府还有三天路程的时候,王五发现李公公派人去买了些保胎的药。
王爷蹲在草丛里皮笑肉不笑:“今晚动手。”
当夜,月黑风高,我们顺利地摸进了车队,干掉了李公公和假王爷。
东越公主摸着肚子惊慌失措,王二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安抚好她。
回到久违的车队,摆脱了半野人的生活状态,我把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女装撕吧撕吧丢了,欣喜地找出我的王府侍卫制服。
王爷忽然出现,手里拿着一套喜服,和我捡到他时他身上穿的是同款。
我觉得我不能再退让了:“我不要再穿女装!”
王爷将衣服抖开:“这是男装。”伸到我身前比了比:“我出发去东越之前,让裁缝照着你的尺寸做的。”
我一时无语,接过衣服穿上,长短合适,但略有些紧。
王爷从上到下看了我好几遍:“回王府之后,你与我拜堂。”
“??那公主呢??”
王爷拍拍我的脸颊:“从今日起,你要把她当作你的绿帽子。”
“?”我感觉自己头顶有许多千钧重还放着绿光的东西。
“王府里那些男男女女也都是。回去之后,本王会一顶一顶地替你摘了。”
王爷的这个提议很诱人,现在我也不必再惧怕老王妃,但是……
“属下想自食其力,不想以色事人。”
王爷嘴角抽了一下:“你可以即当侍卫又给本王暖床,月钱翻倍。”
“好嘞!一切按您的意思办!”
殷殷期盼的老太妃,站在王府门口。
但王爷扶下马车的不是娇小玲珑的公主,就算盖着盖头,也能看出身材五大三粗,甚至有喉结若隐若现。
我听见老太妃颤抖的声音:“这是东越公主?”
王爷平静地回答:“这是平湘王妃。”
老太妃连拐杖都拿不稳了:“你……不孝子!李公公呢?”
“李公公年事已高,行动不便,不小心摔下山崖,尸骨都没能找到。”
老太妃呜嘤一声晕了过去。
在王爷的坚持下,尽管老太妃身体不适,婚礼还是照样举行。
我几乎是被王爷摁着头拜完了堂。
闹洞房的人都被王二三四五六七挡了出去,连丫鬟都出去了,房内只剩我和王爷。
铺着大红锦被的床上洒满了花生红枣啥的,我拿下盖头,局促地开始剥花生。
王爷亲切地问道:“洞房花烛夜,你就只想剥花生?”
我手一抖,花生碎撒了一地:“就……不太习惯……”
“我们什么事没做过?还不习惯?”
我皱眉想了一会:“确实还有些事没做过。”
“嗯?”
我弹熄烛火,把碍事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扫到地上,按倒王爷:“比如,我在上面。”
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