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门外太监通传:“启禀皇上,宸妃娘娘求见。”
薛景抬起头,想到自己重活一世也有数日了,倒是还未见过自己曾经的这个“好爱妃”。
上一辈子直到他喝下关茹递来的酒双腿残废之时,他都还在为关茹找借口,兴许是酒被掉包了,兴许关茹有什么苦衷,但是当关茹站到叛军首领身旁,并把玉玺亲手交给对方的时候,薛景才知道自己错了,识人不明,错的彻彻底底。
“宣。”
宸妃端着参汤走了进来,云鬓花颜,罗裙上牡丹垂绦,随着女子娇媚的声音,眼前的一幕堪称赏心悦目。
宸妃入宫前是兆国第一美人,入宫后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小连子一直想看看宸妃究竟长得什么样子,他现在不用像以前那样卑躬屈膝,可以大大方方直视前方,待看清宸妃的样貌后,他又看了眼皇上的脸。
这就是第一美人?长得怎么还没皇上好看啊.....
不怪小连子有这样的想法,薛景如今十七岁,五官成型但尚未长开,看上去的确是雌雄莫辨。
“爱妃怎么过来了。”薛景勾起唇角,眼底却豪无笑意。
宸妃端着参汤想凑到案上去,徐广并未拦住她,在徐广看来,小连子都能在这案上吃烧鸡,皇上最宠爱的宸妃应当也可以。
“爱妃,朕,在处理国事。”薛景笑意未减,然而话语中透着拒绝,宸妃是个聪明人,她当然知道皇上的意思是不让她上前,甚至还有责怪她后宫之人擅自到恭政殿的意思,她心里埋怨,入宫半年来皇上最是宠爱她,何时对她有这样的语气,莫非真像爹爹说的那样,皇上对他们家的人有戒心了?
“皇上几日没去臣妾那儿了,臣妾想皇上想得紧,这才耐不住性子过来,求皇上恕罪。”美人梨花带雨,哭得我见犹怜,把小连子都看心疼了,他偷偷去看皇上,发现皇上并无所动,眼神之中还透着寒意,这股寒意让小连子心里一惊。
“朕怎么会怪爱妃呢,朕近日感染风寒,不便去后宫,因而冷落了爱妃,倒是朕的疏忽,朕应当早日告知爱妃。”薛景说着还故意咳嗽了两声。
宸妃打听清楚原由,这才放下心来,看来皇上还是喜欢她的,她并没有丢失圣宠:“既然如此,臣妾更应陪伴在皇上身边......”
薛景打断她的话:“爱妃不必多言,朕怎么能让爱妃染上风寒呢?等朕的病好了,再让爱妃好好陪朕,爱妃若没有别的事情,就先退下吧!”
宸妃总觉得皇上今日怪怪的,正想再说什么,看到皇上边咳嗽边让她出去,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一摇一摆地摇曳着身姿离开了,留下桌子上冒着热气的参汤。
“徐广,查查这参汤。”薛景冷声吩咐道。
徐广一激灵,皇上这是......怀疑宸妃?
银针入汤,并无异样。
薛景冷眼说道:“倒了吧!”
徐广把汤尽数倒在花盆中,腾起的烟雾在冷风中如同噬人的怪物。
徐广摇摇头,对上身后小连子疑惑的目光,心里想着,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
关绍翁逗弄着笼子里的金丝雀,听下人报上来的消息。
下人走后,关礼问道:“父亲,按照妹妹说的,皇上只是染了风寒,兴许我们之前真的猜错了,他并没有对我们起疑。”
金丝雀上蹿下跳,笼中有水,有鸟食,尽管如此,它也从没有放弃过追求自由和蓝天。
“躬辞,你知道这鸟是什么时候入府的?”关绍翁问他。
关礼回忆了一番,回答道:“这是卫将军陈冰去年从边关弄来的稀罕品种,是送给父亲的寿礼。”
关绍翁告诉他:“去年送来的芙蓉鸟,今年还想着逃出这个笼子,一个畜生尚且如此,躬辞啊,你认为三年前登基的皇帝会甘心一直当个笼中金雀么?”
关礼想了想点头称是:“父亲所言极是,那父亲的意思是......皇上是在做戏给妹妹看?”
“这倒未必,不可妄下定论啊.....高玄卫说得对,防范之心不可无,科考在即,皇上偏偏在这个时候又是风寒又是莫名其妙地升了一个护卫的职,他极有可能是在试探。”
关礼疑惑地问:“孩儿愚笨,望父亲解惑。”
关绍翁说道:“秦太尉和老夫一直水火不容,那田耀偏偏又是秦太尉的人,你说,皇帝是想做什么呢?”
关礼想了想:“皇上莫非是要拉拢秦太尉对付我们?”
关绍翁没说话,不过他显然对这个回答是赞同的。
关礼问道:“那父亲,我们现在该如何?”
扑腾了半天的金丝雀累了,落下来喝了口水,水面起了波澜,没过多久,金丝雀发出凄厉的叫声,“腾”一下地冲向笼顶,然后直直坠落下来,金黄色的翅膀扑棱了两下就咽气了。
“畜生既然养不熟,那就只能弄死了。”关绍翁淡淡地说道。
*
御膳房炖了四个时辰的鸡汤最后进了小连子的胃里,小连子吧唧吧唧地喝完,嘴上泛着油光,打了个饱隔。
徐广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一个正四品太监总管站着伺候皇上用膳,小连子一个从八品殿前太监坐着和皇上一起用膳,他算是看明白了,皇上这哪里是升了个殿前太监啊,这是假借升职之名好时时刻刻和小连子相处。
徐广能当上太监总管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因此他处处打点,替皇上瞒得好好的。
“皇上,奴才饱了。”小连子看着骨碟里虾仁冬瓜丸子汤,为难地说道,“能不能不喝呀?”
“听话,再喝一盅。”薛景指了指小连子面前的骨碟说。
小连子只好噘着嘴端起丸子汤,硬着头皮喝了起来。
这哪里是吃饭,这是受刑吧......
小连子心里哭唧唧地抱怨。
用过晚膳,徐广和小连子退出大殿,徐广叫住小连子:“小连子,你过来。”
“徐总管,什么事啊!”小连子屁颠屁颠地走过去。
徐广在殿里思索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要提点一下这个傻孩子,他毕竟年纪小,现在得到圣宠,以后还指不定会怎么样呢,提点一下总没有坏处:“小连子,你可知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太监和皇上一起用过膳的。”
小连子怯懦地点点头,他刚入宫时教导他们的太监说过,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万万不可有僭越之举。话说回来,这几日没了以前心惊肉跳,他的确是松散了些,听了徐广的话,他知道自己定是做错了什么,脸色煞白。
徐广看到他的样子,知道小连子也不是愚笨之人,也不拐弯抹角就直说了:“皇上宠爱你,那是你的福分,但你万不可忘了自己的身份,这宫里,说错一句做错一件事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小命!”
小连子吓得缩回了脑袋,点了点头。
徐广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小连子的样貌,皮肤白皙,细眉杏眼,的确俊俏可人,误会了小连子和皇上关系的徐广心里不禁有些怜惜,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第二天早膳,小连子把面前薛景端给他的清茶点心吃了个精光,薛景端过去的都是大盘,原意是想让小连子都尝一尝,看到盘子精光他疑惑的问:“昨夜饿着了吗?”
小连子摇了摇头,常言道,早膳吃七分,他足足吃了十一分饱,肚子涨的很难受。
薛景笑着说:“好吃也不能贪嘴,你的胃不好,汤汤水水的多喝些养胃就罢了,这些吃食一次不能吃得太多知道吗?”
小连子点点头,余光瞥了一眼徐广。
这一个小眼神被薛景察觉了,他不动声色,待到晚上只剩徐广掌灯时,他才把徐广叫到跟前:“徐广,这个小太监是朕的人,就算要说他,也只有朕能说,听明白了吗?”
徐广立刻明白皇上说的是小连子,他冷汗直流,就差没跪着回答薛景的话,打心底不敢再对小连子说什么。
今儿是小连子第一回值夜班,冬夜的风呼呼地往他脸上刮,小连子拎着眼皮,不敢睡觉。
他太监服里头穿的是前阵子皇上赏赐的冬衣,听说是什么江南织造局制作的蚕丝背心,弯弯绕绕的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总之穿着真是暖和,他长这么大,头一回穿这么暖和的衣服过冬。
其实有时候吧,皇上对他还挺好的,不过,他也挺纳闷的,皇上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呢?
难道是因为喜欢跟他睡觉?
但是这些天他也没再和皇上睡过觉了,也没见着有其他太监在长寰宫过夜呀?
小连子摸不着头脑,哈欠打了一轮又一轮,估摸着得是快到二更天了,小连子听到屋子里传来皇上的声音。
“小连子,进来。”
看了看身旁一同值班的周早,周早提醒他:“愣着干什么,皇上叫你呢?”
小连子问道:“我进去了,值班怎么办呢?”
周早知道小连子是新来的,平时也会照看三分:“这不有我呢吗?皇上有什么吩咐你只管照办就行,办好了再出来!”
小连子点点头,进了殿中,小心翼翼地往里头走去:“皇上,奴才在这!”
暖黄的龙帐随青烟摇晃,薛景掀开帐子,坐在床边,朝小连子招了招手。
小连子咽了口口水,踟蹰了。
皇上是不是......又要跟他睡觉呀?
“站在那里作甚?”薛景皱了一下眉头。
一看皇上皱眉,小连子连忙走上前。
薛景看他小脸红扑扑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外头冷不冷。”
小连子点点头,他心想,皇上问他冷不冷,下一秒是不是得让他躺下睡觉了。
“那你就在屋子里站吧,屋里暖和。”
小连子:“?”
薛景看到小连子垮了一张脸,问道:“怎么了?”
“回皇上的话,没.....没什么.....”小连子低下头,心里叹了口气,搞了半天还是得熬一宿......
“说实话!”薛景故意言严厉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小连子不好意思地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奴才以为皇上是叫奴才睡觉的呢!”
薛景一口口水呛住了自己,随即他脸色发烫,怒斥一声:“肖从二!”
小连子一听,皇上气得连他的本名都喊出来了,吓得浑身一哆嗦,跪在了地上:“奴才在!”
薛景叹息一声,语气软了下来:“起来!不是跟你说了不许你跪吗?”
小连子赶紧又站起来,心里直嘀咕,也不知道皇上又犯什么毛病?
薛景说道:“你......这等事你只在心里想想就罢了,怎好说出来!”没想到小连子喜欢自己喜欢到日日夜夜都想着那种事。
薛景想实话告诉小连子,自己和他是没可能的,他不喜欢男人,但是话到嘴边他又说不出口,他怕太过直白伤了小连子的心。
想了半天,薛景才说道:“朕的后宫里不可能有男人,你懂么?”
小连子一听,嗯?皇上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看小连子一脸茫然,薛景便知小连子大抵是懂了他的意思,在那儿难过呢,心里烦躁不堪,索性摆了摆手,让小连子去外殿守夜去。
很多年以后,有一回薛景把小连子惹得不高兴了,小连子一脸傲娇:“皇上的后宫不能有男人,奴才还是明儿收拾东西滚出长寰宫吧!”
薛景哄着,讨好地说:“这是谁说的!都是我的错,连连你别生气,你可不能离开我啊......”
“当然是皇上您自己说的!”薛景叫苦不迭,正在心里暗恨自己这破嘴,一个踉跄被小连子踢到床下,”皇上您要是不想睡就去外头站一夜吧,奴才困了,要睡觉了!“
这时薛景才知道自己媳妇生气起来有多吓人,当然,这是后话了,咱们现在暂且不提。
此时此刻,站在外殿的小连子想着刚刚皇上说的话,自以为意会其中含义地点了点头,嗯......原来皇上不是喜欢太监......而是喜欢男人,因为后宫没有男人,才勉为其难地找太监啊!
*
京城下起了茫茫大雪,天地皆白,上下翻滚的漫天飞雪中,小太监提着灯笼走在御花园中。园中寂静无声,只有墙角的梅花发出的幽幽暗香扰了一园清净。
走到假山附近的廊上,突然有男女说话的声音传了出来,刚开始只要小小的声音,走得越近声音倒是愈加大了起来。
仔细听,除了说话声不时还有狎笑声夹杂在里头,小连子面上一红,正要快步离开,假山后头的一男一女便出来了,男的小连子认得,是雍玺宫的守役太监赵大喜,另一个宫女装束的小连子就认不得了,应当是哪个宫的宫女。
这两人出了假山见到小连子,慌慌张张的就要磕头:“奴才冲撞连公公,连公公恕罪!”
小连子才当了一个月的官,他连自己的身份还没弄明白呢,自然不会耍什么官威,尽管如此,他也知道宫女和太监之间是得保持距离的,不能像这样明目张胆地嬉戏玩闹,他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成想被这俩人也看到了自己。
“你们.......”
赵大喜说道:“连公公,奴才们是对食的夫妻,在此处碰到了就聊了一会儿,万没有做不规矩的事情......“赵大喜的意思是,他们搞暧昧是不犯宫规的,刚刚也只不过是碰了面聊上一会儿,最大的罪过也就是在御花园喧哗。
小连子不懂:“什么事是对食?”
赵大喜和宫女面面相觑,他们都是第一次接触小连子,只知道连公公是皇上面前的红人,一个月就从下等清扫太监升到了从八品殿前太监,他们私下都说这是个有手段的,没成想今日一见倒是像个孩童一样懵懵懂懂的,连对食是何意都不知。
赵大喜小声解释道:“回公公的话,对食就是太监和宫女结成夫妻。”
小连子眼睛睁得大大的:“太监能成婚的吗?”
赵大喜回道:“能的,咱们这些太监和宫女如若没有主子恩典出宫,就得等到五十岁方得告老归乡,宫里漫漫长日总得有人陪着排解寂寞不是。不过呀,倒也不是每个太监宫女都会对食,有的宫女盼望着能早日出宫找个人嫁了,也就不会找太监对食。”
小连子听了宫女说的话点点头,似乎打开了一扇不得了的大门。
那宫女偷瞧着小连子的样貌,雪夜里她的脸颊上布满红霞。
这位连公公,倒是好生俊俏呢!